第9章 愿做一头驴

常飞鹤离开时已经结了账。

陈啸和邓越从包间里出来了。

两个人像刚上岸的鸭子摇摇摆摆地向酒店门口走去。

刚走出十几米远，陈啸泥鳅一般，倏地躲到一根石柱后面。

邓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了过来。

陈啸猛推邓越一把，低声说：“你先走。”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身后。

邓越扭头瞄了眼石柱的后面，顿时心领神会，掉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啸像一张膏药，紧紧粘在了石柱上，石柱另一侧响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行渐远，陈啸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脸得意，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

陈啸整理一下衣领，正要从石柱后面出来。

此刻，他感到右边那只耳朵一阵生疼。他缓缓地扭过了头。

揪住陈啸耳朵的，是一个身穿天蓝色休闲装的女孩，她留着短发，一脸愠怒，二目圆睁。

女孩是吴暄。

刚才，陈啸一眼望见从另一个包间里走出七八个人，那些人都是报社的，其中就有吴暄。

陈啸怕被吴暄看到后问这问那，万一自己说漏嘴，会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于是，他躲在了石柱后。

邓越瞄见了吴暄，当然明白陈啸的用意，便一个人离开了。

吴暄娇嗔道：“陈啸，你为什么躲着我？肯定做了什么坏事？赶紧如实招来。”

陈啸满脸堆笑，说：“原来是小暄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吴暄故意沉下脸来，说：“先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陈啸说：“与同事一起吃饭了。”

吴暄说：“骗人！我刚才看见邓越了，一定又是跟邓越鬼混了吧？”

陈啸说：“小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吴暄说：“我正要找你呢，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上班？”

陈啸心里咯噔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上班呢？”

说这句话时，他底气明显不足。

吴暄把揪着陈啸耳朵的手放了下来。

“我同事去杜氏集团采访，特意去了你的办公室，没有见到你！”

陈啸用手抚摸着耳朵，夸大其词地喊痛。

他心里直犯嘀咕：“看样子，吴暄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辞了职，她那位同事真是菩萨心肠，幸亏没问我去哪儿了。”

吴暄追问：“老实交代，你去哪里了？”

陈啸咧着嘴巴，说：“调……研，对，我去调研市场了。”

吴暄说：“一看就知道你说谎，从实招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陈啸急中生智，指了指远去的吴暄的同事，说：“小暄，你同事都走远了，你快去追他们吧。”

“好吧，今天就饶了你。晚上6：00，老地方见，不见不散。”吴暄转身要离开。

陈啸转了转眼珠，说：“小暄，晚上见面有什么名堂吗？”

吴暄故作生气状，说：“你自己想想吧，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啸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说：“我实在想不起今天是什么良辰吉日，请明示。”

吴暄凑到陈啸的耳边，嘀咕一阵。随后，她转身向酒店门口跑去。

陈啸猛拍一下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看我，忙得全忘了！”

从酒店出来，陈啸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与吴暄见面时的情景。

那年，陈啸还是大学生，周末的上午，他在书店里看了一上午的免费书。

从书店出来，陈啸朝学校走去。

正是六月，日头火辣辣的。

再有几百米就要到学校了。

陈啸望见不远处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转了两个圈，有些肥胖的身体跌倒在地上。

陈啸猛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赶过去。

他附下身，用手放在老人的鼻孔处，感觉到还有呼吸。

但把手指放在脉搏处时，没有测试到心跳。

老人很可能心脏骤停了。

必须马上给老人做心脏复苏急救！否则老人会有生命危险。

陈啸暗自懊悔自己没参加过心脏复苏急救知识培训。

他先打了120急救电话。

随后，陈啸冲周围的路人扯着嗓子喊道：“这位大爷急需做心脏复苏，谁会做急救啊？快来救救大爷吧！”

尽管他喊破了喉咙，来往的路人也只是冷漠地瞄他一眼，然后躲瘟神一般快步离开。

道德的缺失，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变得愈加薄凉。

原本是一次正常的求救，在路人眼里却变成一个可怕的陷阱。

老人的情况越来越差，呼吸也弱了许多。

他脸色发紫，眼睛紧闭。

陈啸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过来帮他。

“我来试试！”

陈啸正左右为难之际，耳畔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陈啸猛地抬起头。一个身穿浅蓝色运动装的女孩快步跑过来。

女孩长得很漂亮，体型瘦瘦的，弯弯的眉毛像柳叶，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陈啸的眼睛猛地亮起来，说：“你能行吗？”

女孩肯定地回答道：“行！”

女孩来到老人身边，先解开老人领口的扣子，又查看了老人的口腔，然后开始做起了急救动作。

女孩一丝不苟做着每个动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女孩白皙的脸上洇出了汗珠，可老人的情况没有丝毫变化。

陈啸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

一来担心若是老人有个三长两短，等老人的家人来了，会跟自己算账。

二来担心女孩的体力支撑不下去。

女孩的动作明显慢下来。

可见，她的体力下降得厉害，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陈啸问：“你还能坚持吗？要不你休息一会儿吧。”

女孩说：“我能行！现在不能停下来的。”

陈啸不再吭声，祈盼着能有人来帮帮女孩。

女孩的体能已经严重透支，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陈啸劝道：“你休息一下吧。”

女孩紧咬嘴唇，一声不吭地继续做动作。

她按压老人胸部的频率已经很慢了，慢得几乎要停下来。

陈啸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把脑袋扭向另一侧，目光怅然若失地挪向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陈啸忽然听到了老人的呻吟声，他连忙转身，看到老人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女孩已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她脸上露出了水莲花般的笑容，说：“大爷……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