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霄试着活动身体，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动弹不得。沮丧之余，听见咔哒一声。那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轻轻的脚步走进来。

林霄想睁开眼睛……很好，他连自己的眼皮都控制不了了。

从脚步声来听，走进来的似乎是个女人。尽管林霄看不见东西，仍然能感觉到女人落在脸上的视线。

她看了好一会儿：“林霄？”

声音很陌生，林霄分辨不出她的身份，只听得出她的年龄不大。

女人又叫了两声：“林霄？林霄？”

他很想回应对方，哪怕“嗯”一声也好。可是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这时候，他再次听见了打开房门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进来的仍然是个女人，听声音已经上了年纪。

“阿姨好，我来看看林霄怎么样了。”年轻女人说道。

脚步声，很急促。被唤作“阿姨”的女人走近了，就在床边。这个人又是谁？

“他好不好跟你都没关系。”

“我也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但是他拿着我的东西不还，那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上了年纪的女人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你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死皮赖脸的往我们家霄霄身上贴。”

我们家霄霄？听到这话，林霄懵了。会叫他霄霄的只有小姨和她那帮闺蜜，她们的声音他都记得，没有这位口不择言的老阿姨啊。这位是谁？

林霄集中所有精神，努力张开眼睛。事实上，眼睛只是欠开了一条缝隙而已。不过，够用了。他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一头长发，而站在对面的上了年纪的阿姨……

待看清阿姨的脸，林霄的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不是小姨。她看上去比小姨大很多，也比小姨多了几分的端庄。

林霄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站在床边的两个人谁都没听到。此刻，她恼怒地瞪着那个年轻的女人。

年轻女人开了口:“您这么大年纪了，嘴上留点德行吗？”

“想巴结霄霄的人，我见多了。也不回家照照镜子，你哪一点配得上我儿子？”

林霄闻言，所有的脑神经都癫狂地活跃起来。他要起来，他必须做点什么。

年轻女人哼笑了一声：“您就是这样看待他的朋友？”

话音还未消散，立在床边的点滴支架忽然倒了下去，正砸在女人的脑袋上，她叫了一声，急忙回身闪躲。

“你干了什么！？离他远点。”

女人气恼地解释：“我什么都没做，是它自己倒下来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倒下来？”

两个女人扶着点滴支架继续争吵。下一秒，她们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

林霄撑起上身，怒冲冲地瞪着女人。尽管他连女人的脸都看不清楚。

“出去！”林霄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反驳的愤怒，“滚出去！”

女人惊讶的目瞪口呆。

“霄霄！”自称是林霄母亲的人，一把推开了碍事的家伙，扑到床边双手捧着他的脸，“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就说你一定会醒过来的。我，我，霄霄啊，你吓死妈妈了。”

听她语无伦次的话，林霄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吓死妈妈了。

此时此刻，林霄的心里像是打碎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完全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失去了十七年的母亲搂进怀中。

有体温、有心跳、有呼吸。这不是梦，是实打实的现实。

他叫了一声“妈”，因为哽咽走调跑腔。紧紧闭上眼睛，眼泪扑簌簌地落在母亲的肩头

何文兰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好儿子。妈妈去找医生。”说话间，余光瞥见女人站在床边，“你怎么还没走？出去，快出去。”

何文兰的语气很急躁，女人却没有在意她，看着醒过来的林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急忙忙跑进病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乍一看抱在一起的母子俩，嗷一嗓子，“醒了！霄霄醒了！程医生，霄霄醒了，你快来！”

老何是谁无所谓，床边的女人是谁无所谓，进来的男人又是谁还是无所谓。现在天大地大都没有妈妈大！

林霄紧紧搂着母亲，生怕下一秒会再次失去她。

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方才大喊大叫的男人带回来一名医生。俩人上前想要拉开林霄抱着母亲的手臂。

“林霄，我要给你做一些检查。”程医生说，“先躺下。”

林霄深深吸了口气：“等一会儿。”

“别等啊，赶紧躺下。”

“我说等一会儿！”林霄扭头，瞪着试图把他与母亲分开的医生，“给我五分钟。谢谢。”

何文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哽咽了一声：“霄霄，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

方才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也来劝说：“是啊霄霄，听话，先做检查。”

林霄不耐烦地说：“我说了，再给我五……”话说一半戛然而止。面前这个劝说自己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叔叔——陈靖瑜。

陈叔叔怎么会在这儿？

就在林霄慌神的功夫里，何文兰把他的手拉扯下来，让开些空间给程医生。哪知，林霄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陈靖瑜，力气大的让他们频频皱眉。

陈靖瑜轻声低语地说：“霄霄，放松点。已经没事了。”

林霄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头晕眼花不得不低下头适应适应。目光流转，落在了母亲和陈叔叔的手上。他们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同款的白金戒指。

“你们……”结婚了？

何文兰巴巴地看着陈靖瑜：“老公，要不让霄霄先冷静冷静？”

陈靖瑜坐在床边搂住林霄的肩膀：“程医生。”

程医生耸耸肩：“好吧，我就在门外。”

程医生走了，把病房留给一家三口。

其实，这会儿林霄的大脑已经当机了，只知道贪婪地看着母亲的脸。

她老了，不是年轻时的那般美丽，多了几分温婉，几分慈爱。陈叔叔比印象中年轻一些，头发还没有白，眼睛里没有了孤独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