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萧张把江怜放了下来，单腿下跪与她对视：“这鱼能在这里游那就证明水里没毒，我从水下进去，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回来接你。”

“算了。”江怜怕萧张出任何意外，也怕他意气用事，手紧紧拽住他：“这水流太急了，下去不是找死吗？”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萧张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放心。”

“不行！”江怜再次拽上他的衣服，恳切地看着他：“你别走！”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他握上她的手，迎上她的眼，一字一字道：“你要学会相信我。”

江怜用尽所有的力气拽着他的衣服，被温度烧红的眼睛凝视着他滑落了眼泪，那滚烫的眼泪像是烈火滴落在萧张的手上，却直抵心脏把心脏烫出一个窟窿。

他伸手落在她的脸庞上擦拭而过：“别哭。”

“你别去。”现在这种情况，萧张是他唯一的依赖。

小时候她依赖妈妈，妈妈用了一杯可乐就把她抛弃了，再大一点，她依赖苏至，可苏至还是背叛她了，自那以后，她对是谁都未曾产生过这么深的依赖感，包括陪伴多年的贺加一还有她朝夕相处的爷爷。

她明明知道依赖一个人就代表随时都可能被抛弃，可现在，她还是想要依赖萧张。

她不敢想象，如果萧张这一去不返，她该怎么办。她太害怕了，这种接近死亡的感觉，这种拽着一个随时都会离开的人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让她感到害怕。

她哭得太过悲烈，萧张心里抽疼着把她抱怀里：“我们会活下去的。”

“萧张，你如果在这时候抛下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这种无穷无尽的恐惧，滔天巨浪一般将她的理智淹没。

“……对不起。”萧张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拉开江怜后，他头也不回的直接跳了下去急促的溪流中，他的身影很快就随着急促的水流飘走。

“萧张！”江怜撕心裂肺到绝望，只一遍一遍的喊着：“别扔下我！你回来，回来！”

可惜，萧张再也没能听见。

萧张逆流而上，从石门下穿了过去，原本就急促的水流忽然加剧，他本想冒出头来喘几口气却被水呛了好几口。

他的身体也在往下沉，有东西在抓着他的腿！

萧张往下沉，睁开眼睛查看脚下发现是水草缠住了脚，这种情况越是挣扎越是被缠得深，他只能耐心去解。

也多亏了他小时候曾经跟老爷子横渡过蕲江因此在水中耐性特别好，如果是稍微水性没有这么好的人这时候早就死在这里了，萧张有好几次都即将失去意识，紧要关头全靠着一股要活下去带江怜出来的那股劲在撑着。

等他解开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眼前跟大脑是短暂的空白，慢慢的他视线恢复如常，看着石门后的这一幕时，可算是明白了石门上刻着的《桃花源记》究竟是什么意思。

桃花源记里的世外桃源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永远有人前赴后继的寻找这个不知是真假的世外桃源，为此耗费一生，付出性命。

诗中的世外桃源他不知真假，但此刻，他穿过这扇石门眼前看到是皎洁的月光打在河流上，波光粼粼像是一地的碎钻，美的动人心魄。

他此刻身处的这里仅仅是一条河流，还是村民们平常用来洗衣的河流。

——

江怜哭得绝望，眼前的石门居然被打开了，清冷的月光一下子就透了过来，萧张背着光一身湿屡屡地站在石门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江怜盯着那人，眼泪依旧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等萧张真的蹲在她的跟前时，她仍旧看着他。

“我回来了。”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伴随着一个耳光落下。

萧张的脸随着力度侧了过去，力度很大，他楞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舌尖顶过腮帮子笑了：“你这小丫头，脾气真是火爆。”

江怜的手在抖，因为用力手心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萧张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好笑，想要去拉她的手被她避开：“你居然扔下我！”

“我活着回来了，答应你的事情我没失信。”

江怜却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居然扔下我！”

萧张无奈：“我是为了救你，这种情况下我没得选择。”

“你居然扔下我！”

萧张：“……”

萧张把江怜甩上肩膀背出去的那段时间，江怜依旧在气得不行，一直在重复那句“你居然扔下我。”

萧张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频道会跟自己的完全不同步。

在她说了无数次后，萧张真怕她会把自己气晕，于是转移了话题：“你看，多美。”萧张打断她的话，示意她看着周遭的环境。

江怜睁开哭肿的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哽咽道：“美个鬼啊，居然不是金银珠宝！啊，气死我了！”

萧张：“……”

“那三人难道是被气死的？”江怜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怒喊：“太惨了！气死我了！”

萧张：“……”

——

江怜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脚被裹成木乃伊一样，动一下都会疼得她绝望。

而从她醒来，一直有一个目光在盯着她看，眼神里带着怒火跟怨恨。江怜很想装作看不见，可这人目光太刺眼，让她闭眼也不是睁眼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忽略。

那人给她递过来温水，江怜就着喝了一大口，温水滑落干渴的喉咙又是一阵刺痛，此刻的她跟悬吊起来的罪犯一样，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要骂就骂吧，别憋着。”江怜认命道。

她都开了这个口了，贺加一又怎么会不顺从她的心愿，骂了她足足十分钟，如果不是李男进来了拉着他，以他的战斗力怎么样都能骂半个小时以上。

“你干嘛啊，她才刚好一点，你就这样骂她。”

贺加一毫无形象地怒喊：“我骂她都是轻的，我没打她算不错了！”

江怜被骂得睁不开眼，全程老实听着没反驳。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但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都不会这样做！”

“哥……”

“别叫我哥！我不配当你哥！你平常不要我钱就算了，现在爷爷都病了，人躺在医院里，你还瞒着我！”

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怜看向一旁站着的李男。

李男解释道：“做手术需要监护人的同意，你哥找你爷爷找不到，所以手术还是他签的字，后来查……”

贺加一打断李男后面的话，嘲讽：“看你这意思，知道还是我的错了？”

“没有！”江怜摇头：“哥，我发誓我没那个意思。”

贺加一却冷笑：“你还叫我哥干嘛啊？我配吗？江怜，我配不上你！”

站在贺加一的角度上来看，他生气是绝对正常的，江怜瞒着他开始就能想象得到如果他知道后会发多大的脾气。但想象远没有现实来得可怕，如今他说的字字诛心，无一不透着失望。

江怜听着何尝不难受，她是有原因的，并且这个原因不能让贺加一知道，所以她要怎么解释。

“你学费都没交，江怜，你居然连学费都没交！”贺加一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第一次用脏话骂了她：“你他妈是忘了自己为了考上蕲州大学熬的苦头了吧，你如果考上却因为读不起一早花这心思干嘛？你出去摆摊去啊！你扫大街都没人管你！有病，真他妈有病！”

“我错了。”江怜摆出一个非常良好的态度。

贺加一压根不买账：“你没错，我连你学费都负担不起，是我的错！”

江怜低头，诚恳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他是真的生气了，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他不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却是第一次这么失望。

失望比发脾气要来得严重得多。

贺加一沉下气，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抬脚离开的瞬间扔下最后一句话：“算了，我不管你了。”

“我错了！”江怜急得大喊：“哥我真错了！”

贺加一这人头也不回扭头就走，江怜这下真的慌了，拉着李男：“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李男柳叶眉一拧：“你说你，我一开始也没猜到你要用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都不知道你进手术室的时候你哥签字那手都是抖的，还拉着医生说让他们救你。后来手术成功，医生说你如果慢一点命就没了的时候，你哥哭成泪人，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他哭，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你可是掏心窝的疼，你这做法多伤他心。”

贺加一居然哭了，这是江怜没想到的。

他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再伤心的事情，他都只是红了眼，就没看他哭过。

江怜听着愧疚：“是我错了。”

李男叹气：“行了，我会跟他好好说的，等他气消了你再去哄哄他吧。”李男说着跟了上去。

李男离开得太快，诺大的私人病房空落落的就剩下她一个人。

这一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手机在哪，更不知道事情后来变成什么样了，萧张……他怎么样了。

她自己一个人起不了床，跟条咸鱼一样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病房安静得她似乎能听到针水流进自己体内的声音。

这种安静的情况下，那些想要忘记的事情就越发的清晰，想起那天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检查一下脑袋看看自己是不是疯了，她居然敢打财神爷？！她居然还这么无理取闹？天呐，她真想打死自己！

她陷入深深的懊恼中，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江怜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王紫薇。

王紫薇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喜气洋洋的走进来，那高兴的样子仿佛过年。

“李男跟我说你醒了，我立刻就来看你，你看我对你多好。”王紫薇把花送到她的跟前：“这玫瑰花两百一束呢！”

江怜：“……为什么不折现？”变成钱它不香吗？

“你看你这人，一天到晚都只想着钱。”王紫薇用娇嗔的语气骂了她一句，江怜听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他这是怎么了？

王紫薇本想是把花插进花瓶里的，可花瓶里早有花了，他不甘心的看了看，然后把花瓶里的花抽了出来：“百合哪有我的玫瑰好看，这一看就没我的值钱。”

江怜：“……”这花不出所料是贺加一买的，贺加一买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看着这些花被这么扔进了垃圾桶里，江怜酝酿的火气烧上眉毛，刚想骂人时，王紫薇一扭头就是一个笑脸对她：“我跟你说啊，我们这次能立大功了，你功不可没！”

“什么？”江怜的火气瘪了下去。

王紫薇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喜上眉梢道：“你不知道吧，就那个龙脉真的有个宋朝的古墓。”

江怜诧异：“真的有墓？”

“当然有了，你都不知道你们多幸运，那下面一共有四扇石门，分东南西北，你们出来的那扇门是东门，刚好是可以直接连通外面的，其余三扇门，一扇是通往古墓的，还有两扇是打不开的死门，你看你们多幸运。”

“你是不是对幸运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江怜气急：“幸运的不是我们进了古墓躺在一堆金银珠宝上吗？！”

“没有误解，我们的考古专家还有地质学家多番研究才进的古墓，你都不知道那古墓里面多危险，以你们那时候的条件跟装备如果真掉古墓的那扇门不是等同于送死吗？你们掉的那个位置按理说是到古墓的西门去的，却不知道怎么的阴差阳错就掉东门去了，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江怜突然觉得自己幸运爆棚。

“那……长辈呢？”江怜犹豫好久还是问了出口，比起害怕她更担心现在萧张的情况。

“老大啊，他把你送到我们手里也晕了，不过他有事情要忙在医院住了两天不到就走了。说起来，他真是你的救命恩人，轻微脑震荡加上胸骨骨折的情况下硬是背了你一路，医生都佩服他的毅力。”

江怜听得手心直发抖，她居然还打了他，要命。

“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胸骨没有移位，现在情况挺好的，就是这几天都需要休养。”王紫薇说着态度变了变：“话说，有一件事我很想问你。”

王紫薇这模样一看就没什么好事要说，江怜一口回绝：“别问我，我不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王紫薇眯起眼睛靠近她：“老大脸上的那巴掌印是不是你给的？”

江怜：“……”她那天有这么用力？居然留下这么明显的巴掌印了？！

江怜克制着自己慌乱的内心，以极其平稳的语气问：“他跟你们说是我打的？”

“那倒没有。”王紫薇很是失望：“他说他不记得了。”

轻微脑震荡！难道他因为轻微脑震荡忘了这件事了？！江怜这一瞬间的感受跟坐过山车一样到达两个极端，此刻的她高兴的想要尖叫。

江怜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甩锅：“我怎么可能会有这胆量打他呢？不可能，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也是。”王紫薇认同地点了点头：“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胆打老大呢？”

“是啊。”江怜露出一副同情并且无辜的模样，飞快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是几号啊？”

王紫薇露出看白痴的神情看她一眼：“今天都八月十五号了，你手术后高烧不退烧了两天，加上今天你一共在医院躺了三天。”

江怜讪笑：“这样啊，那吴茉莉跟杨浩龙还有安村的人怎么样了？”

“吴茉莉交代了一开始她是从她奶奶的耳中听说了这件事，为了知道更多线索接近了梁爷爷的孙子当了他的女朋友再借着孝顺的名义照顾梁爷爷，实则是在打听当年的事情。梁爷爷这人如果喝醉了对以前的事情就会异常的清醒，所以吴茉莉才会对当年的事情这么清楚还能找出当年的符箓，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钱。”王紫薇一边说着给自己剥了个橘子送进嘴里：“看着一切都已经是圆满的结局，偏偏生活就是这么戏剧化。你觉得梁爷爷是人为还是个意外？”

王紫薇这一问，江怜觉得纳闷，猜测道：“难道是吴茉莉动的手？”

“哎！”王紫薇拍手：“老大也是这么想的。梁爷爷前天做了手术没下得了手术台，如果真的是人为那这起案件就是命案，老大都没多休息就出院就是为了立案调查这件事。可是梁爷爷他那孙子，也就是吴茉莉的男朋友梁启年，明明这起案件疑点重重却说不想查，这不摆明了护着吴茉莉嘛。”

“为什么？”江怜不可置信：“吴茉莉杀他爷爷的可能性极高啊！这怎么能原谅？！再爱一个人也不能没有底线吧。”

“不仅仅是爱，按老大的话来形容，吴茉莉对他那是唯一的救赎。”王紫薇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感受颇多，说话的语调都变得哀愁：“梁启年有自闭症，吴茉莉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走进他的内心也是相当厉害，对他来说他的世界就是吴茉莉。”

他说:“这些人中，吴茉莉犯的罪是最严重的，如果吴茉莉所有罪行中再加上了故意杀人罪这一条，正常来说最低都是无期徒刑了。梁启年一开始不想查也就算了，我们立了案了，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说不查我们就不查的，昨天老大请了法医鉴定并重回案发现场进行一系列的调查，证明了梁爷爷的伤的确就是人为。这辛辛苦苦前脚刚查出点线索，后脚就被梁启年打乱了，他居然自首说是他推的人。”王紫薇感叹：“他也是真的聪明。本来收集证据就难，现在还多了一个自首的人，案发那天的确他们两人在家，一个打死不承认，一个死都说是自己推的人，又没有实质证据表明是吴茉莉杀的人，现在案子就这么僵下来。”

江怜听着都觉得憋屈：“也就是说单凭他们那天所做的一切是没办法判刑了？”

“不是不能判，是不能判重。”王紫薇解释：“那三个婴儿的事，吴茉莉她完全是不参的，她知道这个罪严重所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现在她顶多就是盗墓，还是盗墓未遂，想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会判多重。所以老大想着从梁爷爷这起案件入手判她罪，偏偏冒出一个梁启年，真是太难了。”

自闭症患者犯罪，能不能判刑还不一定，江怜不是专业人员都能明白梁启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力保吴茉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