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么了吗？”江怜茫然地看着他：“还是太疼了？”

萧张触电般收回目光，声音克制得干哑：“你回去吧。”

这么突然的散场，江怜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那我回去了。”

“嗯。”萧张背过身去。

江怜抬脚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发现萧张看都没看她，莫名有种被打完斋不要和尚的感觉。

——

江怜一觉睡到了天亮，等她起床时身边早已经没有人影。

江怜起床去梳洗一番，出来后早餐都已经做好了。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得最隆重的早餐，满满当当的摆满四方桌，最可怕的是居然还有鸡，大早上的他们的餐桌上居然有硬菜，这就很过分了。

“刚准备去叫你。”李男拉着她过来坐下。

她看着正中间放着的那大盘子的整鸡，那鸡头还向着自己，嘴角抽了抽：“大早上吃鸡？”

王紫薇大摇大摆地坐着拨弄着筷子：“这是村民给仙女娘娘送来的。”

江怜：“……”

“一开始我跟老大来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何望推了一把眼镜，斯文地笑:“沾你光了。”

被捧得这么高，江怜还是生平第一次感受这种待遇。

“吃完以后我们上一趟山。”萧张一边走一边用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

江怜本以为萧张今天会起不来，没想到她还是太小瞧他的恢复能力了，才一晚上的时间，他的脸上别说有受伤的沧桑了，就连疲惫都没有，那气质就跟在古堡中刚醒来的王子。

反观看了看他们这一圈半死不活的人，受伤的跟他们似的。

“这天气咱们还要上山啊？”王紫薇目光惆怅地看了看天。

可能因为即将要下雨的原因，明明是早上却跟入夜一般，时不时一阵湿润的风吹了过来，泛着凉意。

萧张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如果每次都是看天气工作的话，我们会耽搁很多时间。”

“也是。”王紫薇认同地点头，抓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李男跟何望留了下来跟杨大广的儿媳妇孙春花做询问，他们三人结伴上山。

领路的仍旧是安村长。

安村长很热情，一路跟他们说些村里的事情生怕他们会无聊似的，江怜把玩着手里的伞，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在她身边的萧张听得很是认真。

一般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讨厌就是长辈的啰嗦，萧张却不是。从遇到这些村民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认真谦虚的模样，即便村民说话口音重得他听得不清楚依旧都会耐心听，全然没有不耐烦。

她胡思乱想着，前面领路的村长停下了脚步，为难道：“仙女娘娘，两位警官，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路你们还是自己走吧，有什么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说一声。”

村里人极其忌讳这些，江怜也能理解。

待村长走后，王紫薇又道：“昨晚村长把我们带出来走了没多久就扔下我们了，哪有今天这待遇还送到了这里，真是封建迷信还真的把你当仙女娘娘了。”

虽然江怜也不喜欢这称呼，但王紫薇这么一说，她总觉得哪里不畅快。

“啊嚏！”江怜因为淋了雨又没有足够的休息好，本来体质就差，现在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都要往外冒。

身旁的王紫薇连忙打住：“你可别哭。你要哭了，搞得像是分手你死活扒拉着我哭得死去活来不让我离开一样。”

江怜无语至极：“您这是看了多少狗血偶像剧才能脑补这么不像话的剧情？”

萧张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不用理他说的话。”

“我不用，你自己穿着吧。”他还是个病人呢。

“我不需要。”把话扔下后，他就迈开长腿往山上走了。

“你要是不需要你给我，刚好我也冷。”

王紫薇还真是一点都不跟她客气，说着就想动手去扒拉，江怜死死拽着：“别动，这是我的！”

这话声音太大，她自己都没留意，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回望他们两人。

王紫薇瞬间收回手，反咬一口：“幼稚！小屁孩！”

“我！”江怜真是被气得不轻：“你干嘛老是针对我？”

王紫薇无辜：“我可没有针对你，你不要含血喷我。”

江怜怒瞪他：“分明就有！你就是在针对我！”

王紫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声音都低了下来：“我就是觉得你是一个骗子，你们算命的都是骗子，我不喜欢骗子不是很正常嘛。”

“我就说你是在针对我了，你还不承认！”江怜脸色气得涨红：“我不是算命的，我也不是骗子！我不是！”

江怜这样活脱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萧张好不容易忍住笑，可能是真怕他们会在这里吵起来，往下走了几步拽着江怜的衣服就把她往上拉，上山这段路就没松开过她。江怜感觉自己就跟一个小鸡仔一样被人提溜着任由人摆布，尤其是自己今天穿的还是黄色的卫衣！

“又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只拉我？！”江怜气愤到一定地步逮谁咬谁。

“你脾气还挺大的啊。”他满脸笑意地盯着她看：“那怎么样，要我帮你骂回去吗？还是打回去？”

他说这话不是假话也不是敷衍，江怜听得出来。

江怜瞬间泄气，把嚣张的脑袋缩回去龟壳里：“我可没这么说。”

“他不是坏人，就是说话不经考虑了一点，其他的都挺好的。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你的委屈我替他向你道歉，行吗？”

事到如今，江怜只能点头，不过她还是很硬气地回头看着爬上来的男人补充了一句：“我不是算命的，我是风水师，最重要的是我不是骗子。”

“你这小孩。”王紫薇被她这脾气吓得不轻：“不是就不是嘛，发这么大火干嘛。”

江怜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了，生怕再多说几句自己就会爆发，转身就走。

萧张没有立即跟过去，而是等着王紫薇爬上来，用平淡的语气警告了他：“王紫薇，不要再欺负她了。”

王紫薇被江怜吼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萧张这冷漠的眼神时，心都提起来了：“我知道了。”

他不是开玩笑的，王紫薇知道。

萧张很快就越过了江怜在前面领路，江怜在中间，身后的人忽然加快了脚步朝她走来，戳了戳她的肩膀，语气神秘兮兮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江怜定下心，隐隐约约好像真的听到些什么奇怪的声音，僵硬地转过身：“这地方有狼？”

王紫薇：“狼是嗷嗷叫的，你幼儿园没毕业？”

江怜：“……”

“我这嘴啊。”王紫薇惩罚性地一手拍在自己的嘴巴上又说：“你认真听一听这是什么声音。”

江怜听到了阵阵哀嚎声跟尖锐的爪牙声，凄厉又悲凉。

气氛异常的诡异恐怖。

“这声音离我们很近。”江怜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他们这时候已经来到杨大广的坟地周围了，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那已经盖上却因为没有头骨所以没有下葬的棺木。

气氛渲染的情况下让江怜觉得这诡异的声音就是从这棺材里发出来的。

“算命的，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王紫薇问她。

“……”江怜想毒哑他，咬牙切齿道：“我是风水师！”

“抱歉，风水师！风水师，你相信鬼吗？”

“我……”江怜不清楚此刻是怕鬼，还是怕这样的环境。

江怜跟王紫薇在这种情况下背脊跟结冰似的冷，而萧张脸上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抬脚就想往坟地里走，他们前后不落脚，只能跟了过去。

杨大广的坟地前，声音闷闷地传来，他们没听错，声音的确是从杨大广的棺材里发出来的。

一道闪电破云而出，把天际劈开两半，冷冽的光落在萧张的脸上。

此时的萧张抿着唇，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萧张二话不说，双手落在棺材上开始用力推动，江怜双手握着雨伞把柄跟手电筒，目光紧紧跟着萧张，他露出来的手臂肌肉匀称有力，高大身躯好像能抵挡一切。

江怜随着萧张的动作呼吸渐缓，因为昨晚下了雨，棺木湿了水变得厚重，加上萧张受伤，他费劲地尝试推了几下无果，江怜见状扭头朝脸色煞白的人喊道：“快去帮忙啊。”

王紫薇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过去帮忙把棺材盖给推开。

声音一下子就钻了出来，江怜急忙走了过去，手里拿着的手电筒打在棺材上。在杨大广的尸骨旁放着一个红黑的播放器，机械的发出咯咯咯的笑意，像是在嘲笑他们。

“他妈的！耍老子啊！”王紫薇直接破口大骂。

萧张比想象中的要冷静，把半个巴掌大的播放器拿了出来，用透明的密封袋装好，随即放进了包里。

“你看出什么了吗？”

江怜经萧张这么一提，连忙拿出罗盘：“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古怪，故杰伏尸，黄沙赤，瓦砾坟基，方黄百步，随针见之！”捧着罗盘念了三次咒语，罗盘上的方针渐渐定住：“五鬼，凶位！”

王紫薇满脸神奇：“好家伙，跟看巴啦啦小魔仙似的！”

江怜此刻没有心情开玩笑：“奇怪啊，这条村子都是封建迷信，不可能连这么点常识都不知道，况且，他们都知道用狗牙手链辟邪，又怎么会把人安葬在一个凶位呢？”

江怜手电筒打在杨大广骨骸上的手腕处那串牙手链上。

王紫薇问：“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狗牙，万一是别的牙齿怎么办？”

“纹路。”江怜倾身去看：“辟邪的狗牙手链上会有专属的纹路。”

这手链上确实有纹路。

三人相看彼此，不约而同地沉默。

闪电再次破云而出，萧张收了收思绪：“先下山。”

——

三人到家大雨刚好落下，江怜无比庆幸自己不用被雨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看到一群老弱妇孺朝她走来，那种窒息感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大妈道：“仙女娘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江怜苦笑，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这群人居然拉着她让她给看手相。

她业务还没开拓发达到这种地步，她哪里懂看手相！

“我不会。”江怜满脸抗拒。

“仙女娘娘怎么可能不会！”这群村民热情似火，说你会就觉得你一定会，三五个人拉着江怜坐了下来：“仙女娘娘就给我们看看。”

村民一双双手摆在她的跟前。

江怜求助地看向萧张，在萧张有所动作时，李男从厨房冒了出来，越过萧张走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就随便说点什么，我们的餐食跟生活质量可全都交到你手里了啊。”

江怜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架子摆了起来完美进入状态，抓起一大妈的手就开始夸：“好手啊，这一看就是上辈子积了大恩德的手……”

这演技，王紫薇这戏精看了都得给她鼓掌。

多亏了江怜这仙女娘娘，他们今天中午准备吃的又是硬菜，村民回家做饭做好了给他们送过来。

江怜这‘骗子’心生愧疚，毕竟这村子可是逢年过节才吃上肉的，她们来了这段时间，这村子又是杀鸡杀鸭的，今晚还说要杀羊，这换谁都受不了这压力啊。

此刻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人，其余三人又去找杨大广的儿媳妇了，江怜主动留下来给金主大佬萧张换药。

萧张受伤的事情只有江怜知道，并且看他的态度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伤显然不是树枝刮的，萧张在说谎，说谎的原因她并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萧张有事情在瞒着他们。

“你在想什么？”

“啊？”江怜这才察觉药涂在了外面，连忙擦干净，随口道：“我在想村民会不会被我们吃穷。”

“放心，我已经付了钱。”

“那就行。”

接下来的时间心思各异的两人再也没有交谈。

——

饭后，一群人围坐在桌子跟前。

萧张率先发话：“你们刚才问杨大广的家人问出什么了？”

李男道：“杨大广年轻的时候娶了一个老婆，但因为太穷了所以跟别人跑了，两人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在外打工还没回来，所以杨家现在就只有他的儿媳妇孙春花在家。杨大广死得早，他去世的时候儿子才三岁，所以孙春花对杨大广了解得并不多，我们又问了一下村里跟杨大广差不多的老人，因为年纪太大他们对杨大广的印象都很模糊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杨大广的确一直都在安和县待着没有出过去，一直在这里种地。 ”

“杨大广没有出去过。”萧张食指在四方桌面上敲了敲：“杨大广姓杨，坟地里就只有他。”

萧张这一句话忽然点醒了他们。

这里是安村，绝大多数人都是姓安，很少外姓人，而杨大广姓杨，并且坟地里都是祖辈葬在那里的，而杨大广的坟地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何望：“杨大广居然是外来人，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

“查一下杨大广是不是本村人。”萧张道：“如果杨大广真不是本村人，那杨大广的身份很可疑，来这里的目的也很可疑，查一下杨大广以前的老婆，只要还活着都要查下去。”

“是。”

“对了。”王紫薇朝江怜道：“我刚问了孙春花，你说的那个凶位，孙春花是知情的，听她说，是因为当时下葬的时候算错了，知道的时候已经下葬又不能随便迁坟，所以才会有那条狗牙手链辟邪化灾。”

江怜听了这样的解释，楞了一会儿，切切实实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她这笑得王紫薇一脸莫名其妙的，不要说他莫名其妙，在场的人都觉得她笑得奇怪。

“太搞笑了。”江怜本来是想忍的，但还是忍不住，在大家莫名的目光下笑了半响，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什么意思？”王紫薇心提到了嗓子眼：“你的意思是她骗了我们？！”

江怜渐渐平复了心情，细细说来：“从风水上来看，狗牙项链是辟邪物，五鬼那可是最凶的方位，那可不是用一条狗牙手链就能消灾的了的。这位置牵连的可是全家族上上下下的气运，这坟地一天不迁，气运就好不了，如果是别人不了解不迷信的就会觉得无所谓，可她这么迷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放着这么大的隐患不迁这个坟地。”

王紫薇拧眉：“可是，迁坟地不好吧？”

“迁坟地固然是不好的，不过做好相应的准备是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再怎么样折腾都好过留在那个位置，她一个这么迷信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所以江怜肯定，杨大广儿媳妇一定有疑。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何望眼睛瞪大，情绪激动道：“那天孙春花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报应，这会不会有关系？”

“那我们现在只要把孙春花找来再问一问不就行了！”王紫薇喜上眉梢，克制不住的笑意：“我就觉得孙春花有古怪，我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神探啊神探！”

“别开心太早，老大还没发话呢。”

李男这么一说，他们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讨论声中，萧张始终把弄着手里的笔，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在众人的目光下，萧张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发话：“先不要动孙春花，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要跟村民打听。”

这决定是大家没想到的，江怜对此说不上意外，因为她早就猜到了萧张有事情在瞒着他们，现在他不过是坐实了她的猜测罢了。

萧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