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你要保护我

次日一早，曲青衣醒来。

他醒来后发现房内空荡荡的，昨夜那位将他气得半死的江湖大侠不见了踪影，难道是怕他醒来跟宗皇告状，就跑路了？

曲青衣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

林善从外头走进，见他醒了很高兴，连忙问着，“小主子，今日身子怎样？那药没了，我去宫里重新取了一些。”

曲青衣接过林善手里的药瓶，“睡了一觉，好多了。”

林善还是不放心，给他搭脉看了会，有些唉声叹气，“小主子的身子还是虚，一会我再熬些药给你补补。”

曲青衣点头，从床上下来，“林伯，你去准备点热水，我想洗个澡。”

林善立马去办了。

曲青衣在林善烧热水的功夫，在府里逛了一圈，游铁真的不见了，这个昨日还在说要当曲府护卫的江湖大侠在把自己主子气得半死后，跑路了。

林善备完热水过来寻他，见他左右张望便问：“小主子在找什么？”

曲青衣疑惑地说：“那个游大侠不见了，你今早起来有没见到他？”

“有啊。”林善也有些疑惑，“我早上还给他换过药，他也跟我要了些热水擦洗身子。”他突然叹口气，“要是小主子的身子跟他一样就好，那人明明伤得挺重，今日却好很多，都能运功四处乱跑了。”

曲青衣有点遗憾，“真可惜，本来我还跟十九说我有个护卫，一转眼他就跑了，要是让十九知道，准要嘲笑我。”

林善笑起来，“小主子，热水备好了，你去洗吧。”

曲青衣点头，等他洗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林善拿着两包东西过来，“小主子，我刚刚去四方斋买了糕点，这次你可别都吃了。”

“好。”曲青衣接过林善手里的糕点。

林善转头去给他熬药。

曲青衣抱着糕点，先去书房拿了本书，才来到梨花树下。这几日天气很好，太阳很足，但并不是很热，也不见要下雨的势头，他就很喜欢到树下看看书，吃吃糕点。

今日林善买的是两包花糕，曲青衣打开其中一包油纸，里面有四块糕点整齐放着，颜色不一，他拿起其中一块淡黄色的尝了一口。

这一块是桂花糕，甜而不腻，很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看手里的书，他拿的是一本《随园食单》，书中提到雪花糕的做法，说要用糯米蒸成饭，捣烂后用芝麻屑加糖做成馅，包成饼的样子，再切成方块。

好像还挺简单……

曲青衣看着书，打算晚些试试看，这样以后宗皇不打算养他了，他还能靠做糕点给自己谋条生路。

他正认真地想着，有个人悄无声息从他上头掠下，这人早饭没吃，看底下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便拿起仅剩的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这人拿的是一块红色如血的糕点，他一口塞进嘴里，却皱皱眉，这糕点挺甜，有玫瑰和红枣的味道，他不喜欢。

曲青衣伸手摸糕点摸了个空，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吃了三个，应该还剩一个的，于是他转头去看，却“哎呀”吓一大跳。

只见那个跑路的大侠正站在旁边，嘴上沾着糕点碎末。

曲青衣盯着他嘴角边，喃喃道：“那是我的糕点。”

游铁鄙视地看他，“你早上就吃这个？”

曲青衣点头，伸手去拆另一包，拿起一块吃起来。

游铁突然朝他伸出手，冷冷地说：“我饿了，我要预支工钱。”

曲青衣被他这一句话呛到，“咳咳……”

游铁神色冷淡，“我早饭没吃，我要吃肉包子。”

曲青衣终于把那一口呛住他的糕点咽下去，无奈地说：“我一会让林伯去给你买。”

游铁闻言十分满意，转身掠上梨花树，靠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曲青衣这才明白游铁不是跑路，而是爬树上去了，难怪找他不到。

林善端药过来时，看到白玉石桌上两张空荡荡的油纸整齐折成方形，被书压着，他一脸苦笑，“小主子啊……”

曲青衣立马说：“我没吃光，有一块是他吃的。”说着还指指上头。

林善望过去，梨花树上有一块黑色的衣角垂落而下，随风飘荡，他一个老人家操碎了心，出声道：“小心点，别跟昨日一样掉下来。”

游铁闭目养神，他对林善态度还不错，应了一句：“知道。”

林善把药放到曲青衣面前，那药依旧黑糊糊苦涩涩的，曲青衣接过来一口气喝下肚子，喝完说：“林伯，你去买些包子回来。”他想了想，站起身，“还是我跟你去吧，我记得有家包子店，皮薄馅多，店主人很好。”

林善连忙把他按回去，“小主子我自己去就行，你好好歇息别乱跑。”说完他怕曲青衣跟着，转头离开。

曲青衣只得继续低头看书。

四周陡然起了风，吹得梨花摇曳，沙沙作响，游铁在树上瞥底下人一眼，明媚的日光一点点爬上曲青衣的眉角额头，照得他眼睛澄澈透亮。

游铁神情复杂。

好一个干净清澈的少年郎，只可惜做了皇甫疏的男宠。

等林善回来时，他背后跟着两个人。

唐黎雪满脸笑意地跑过来，“青衣！我来找你出去玩啦！”

阿福手里提着两包东西，也笑得很开心，“曲先生，这是小少爷买的糕点，给你尝尝！”

林善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少年，将包子放在桌上，游铁当即从树上头下来，他的出现让唐黎雪跟阿福都吓了一跳，唐黎雪大喊，“什么人？”

游铁去拿包子，没有搭理他们。

曲青衣开心地接过阿福手里的糕点，“他是我曲府的护卫，叫游铁，是从江湖来的。”

游铁瞬间眯起眼，他可从未报过自家姓名，这个家伙居然知道……

唐黎雪好奇地打量了游铁一会，才转过身对曲青衣说：“我们出去玩吧，今日百花市举办花会，京城很热闹，我还特意找了阿福的衣服穿！”

曲青衣不想拒绝唐黎雪的好意，便点点头，“游大侠也一起吧。”

游铁冷冷地说：“我不会带小孩。”

曲青衣站起身，认真地看着他，“你刚刚吃了林伯买的包子，就该履行你身为护卫的职责，我要出门了，你得保护我。”

游铁皱眉，不说话。

曲青衣问唐黎雪，“今儿唐小公子骑马了吗？”

唐黎雪摇头，“没有，我跟阿福是走路出来的。”

曲青衣笑了，“那我也不备轿子，百花市离玄武街不远，我们走过去就行。”

唐黎雪跟阿福都没意见，当即兴高采烈往外走去。

曲青衣平时总是孤零零的，好不容易有了朋友，林善也替他开心，但昨日他才伤了身子，林善忍不住担心起来，“小主子，你的身体……”

“今日好了很多，不妨事的。”曲青衣笑了笑往外走。

游铁默默跟上去。

白日里的京城确实热闹，四人刚出曲府，就能见到外头的繁华，等他们从玄武街转入闹市时，那股子喧嚣的烟火气更是扑面而来，有人在吆喝，有人在街上穿梭，有的店面做着吃食，不停滚着热气。

再逢今日花市，街上还能看到不少头上戴着花或手里拿着花的姑娘，她们走在街上，瞧到可心的人儿，便一把将手里的花扔到那人身上，继而羞着脸跑开。

唐黎雪朝阿福说：“一会我们也去买几朵花。”

阿福乐了，“小少爷啊，你想学那些姑娘拿花砸人吗？”

“胡说！”唐黎雪瞪他，“我是要买些给娘开心开心。”

阿福依旧笑着。

曲青衣慢腾腾跟在两个少年身后，唐黎雪见他走得慢，朝他招手，“青衣你快来，这里有好玩的。”

曲青衣望一眼，唐黎雪跟阿福挤在热闹的人群里，也不知那块地方在做什么，不时还能听到百姓开心鼓掌的声音。

曲青衣走过去，游铁紧紧跟着。

两人来到唐黎雪身旁，里头竟是有人在游戏，只见场中放着一个竹编成的壶，玩者需从中买得竹箭十把，若投入壶中的竹箭数目为五之上，便能得一对泥塑白虎雕像。

唐黎雪跟阿福看得兴起，买了十把竹箭在玩，曲青衣在旁围观一会，阿福高声说：“曲先生要不要试试，很简单的，只要瞄准那个壶口。”

曲青衣笑道：“那我试试。”

他要了十把竹箭，投第一把时，还问身后的游铁，“游大侠，你觉得我能中几把？”

游铁冷冷道：“一把不中。”

曲青衣笑笑，投了第一把。

不中。

然后他投了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都不中。

游铁冷冷地说：“不中用。”

曲青衣皱起眉头，看看手里的竹箭，这玩意要投中五把以上才能得东西，现在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他手里的竹箭，轻轻往场中的竹壶扔去。

中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一阵欢呼。

游铁却面不改色，像是随意丢个东西一样，拿过剩下的竹箭，一把接一把地扔着。

全中了！

唐黎雪也鼓掌替游铁欢呼。

阿福佩服地看着游铁，他方才投壶时也不能百发百中，因此看游铁这个护卫的目光跟最开始的不同了。

曲青衣也瞪着那几把中壶的竹箭，喃喃道：“江湖中人的准头果然是比不了。”

游铁很不屑。

四人都赢了游戏，唐黎雪拿到一对泥塑白虎雕像，跟阿福分了一只，阿福拿在手里时指着小老虎的鼻子，“小少爷，你看这老虎像不像你？”

唐黎雪瞧了很久才说：“不像啊，我明明是个人，这是只老虎，不像。”

曲青衣也拿到那一对泥塑白虎雕像，将其中一只拿游铁，“这是游大侠赢来的，给你。”

游铁却没拿，冷冷说：“你自个收藏着吧。”

曲青衣没有驳游铁的好意，笑着将东西收进自己怀里，这时唐黎雪凑过来，拿着一只泥塑老虎雕像问他，“青衣，阿福说我像老虎，哪里像了？”

曲青衣看他手里那傻头傻脑的老虎一眼，“是有一点像，都傻傻的。”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人群，那投壶的人群中有一把竹箭猛地往曲青衣后脑勺飞射而来！

游铁看了眼，一把抓住那把竹箭丢出去。

曲青衣察觉到脑后有风，回过头左右看了看，“怎么了？”

游铁冷冷地说：“没什么，有苍蝇。”

曲青衣怔住，唐黎雪忽然拉住他，“青衣，你看！好多花！”

百花市是一个花坊，每年新春不久便会举办花会，花会上能见到各种各样的花朵，还有很多年轻的公子哥跟姑娘，他们都是过来买花，用来赠给心仪之人，也有的是买回家摆着。

曲青衣还没看过去，花会那边有小姑娘瞧到他们四人，唐黎雪虽然换了一身下人的衣服，但他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味道一点也没变，小姑娘见到他脸很红，手中的花就朝他扔过来。

曲青衣更是如此，他长得并不差，加上经常读书，有一股书生气在，平日里也总是眉目含笑的，砸在他身上的花也有不少。

唐黎雪仰头看着，“青衣，天上下花雨了。”

曲青衣也在看。

三月花开山茶、碧桃、春兰、紫荆，各式各样的花朵往他们头上砸来，隐约之间，还混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曲青衣还没看清楚，游铁蓦地上前一步，大手一挥，那些花纷纷落在地上，其中两根细如毫毛的银针也钉入地中。

游铁冷冷看一眼人群，“谁敢再扔，我砍了她的手。”

小姑娘们被他的目光吓得掉头就跑。

曲青衣见状忍不住道：“游大侠这样子，以后是会娶不到老婆的。”

游铁没搭理他，又退回他身后，他不明白这三个人专门过来看花做什么，他出了城门四周跑一跑，山头各种各样的花，看都看不完。

曲青衣跟唐黎雪已逛起花市，阿福问着：“小少爷，你要买什么花啊？”

唐黎雪不懂花，说道：“挑好看的买。”

阿福当即去挑好看的花。

曲青衣也在看，忽然有个头上戴满鲜花的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小女孩看到游铁时小脸蛋红了红，从头上拿出一小朵白玉兰，扔在游铁身上，然后跑了。

曲青衣看到那朵白玉兰在地上滚了两圈，伸手拿起来，笑着说：“没想到游大侠还挺讨小孩子欢心。”他说着将花塞进游铁手里。

游铁看眼手里的白玉兰，默然片刻，将花放入曲青衣的鬓边。

曲青衣愣了下，“你干什么？”

游铁不屑地说：“我不要，给你。”

不远处的唐黎雪瞧见了，笑嘻嘻地跑过来，他手里也有一朵白玉兰，见状也放在曲青衣鬓角上，笑着说：“好看！”

曲青衣摸摸鬓角的两朵花，笑了，“那就戴着吧。”

阿福陡然高声喊：“小少爷！曲先生！这里说书的要说书啦！”

唐黎雪听了眼睛一亮，这两个少年喜欢听故事曲青衣可是领教过的，当即被他拉着来到说书的小堂里。

游铁跟着。

只见那说书人醒木一拍，折扇一摇，缓缓道：“今日我们便来说一说前太子皇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