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接活

我爷爷叫李海生，是个抬棺匠。

说直白点，就是给死人抬棺材，吃的是死人这口饭。干我们这行的别以为就是靠个把子力气，里面可有诸多讲究。

用我爷爷的话说，寻常人走的是阳关道，我们抬棺人上的却是黄泉路，稍有不慎，便入黄泉。

我叫李晓七，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一行的，自打我记事起，就明白了我们家跟别人家不太一样。

往日里寻常人见了我们甚少打招呼，可但凡哪家死了人，那我们就是爷，顶牛的那种，我一直为此沾沾自喜。

但当我告诉爷爷，我以后也要当一名抬棺匠的时候，爷爷一巴掌抽的我脑瓜子嗡嗡作响，甚至那天连晚饭都不许我吃。

我觉得甚是委屈，直到后到来才觉过味来......

梅雨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就连家里晒出去的杯子都是捂干的。

那天夜里，我抱着有些发霉的杯子准备睡了，外面院子的门却被敲得砰砰作响，爷爷路过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睡你的，就去开门了。

半夜三更，赶着这个点上门来，我知道准是谁家又死人了。

我扒在窗户上往院子看。

门一开，喀嚓一道响雷，外面被照了个透亮。

就见一个穿着短衫男人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看着跟个僵尸一样，吓得我差点没往后摔过去。

不过这人我认识，是村北的刘老二，他面如死灰，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之中一般。

“怎么了？”

爷爷皱着眉头问。

“我娃没了，生爷你得帮我。”刘老二盯着爷爷哀求道。

我瞪着眼睛，总算知道刘老二为啥跟丢了魂似的了，一个月前他老婆难产，接生婆直没保住大的。

这眼瞅着老婆死了才过了一个多月，没想到娃也没了。

娃死了，上门找爷爷自然不是别的，而是让他出面抬棺送坟，毕竟夭折的婴儿不能做法事，就连祖坟都入不了，得另找穴口。

“帮不了，你找别人吧。”

爷爷摆了摆手，虽然他也很同情刘老二，但是刘老二老婆刚死，现在家里又出现了死婴，这棺抬不得。

嘣的一声关上房门，爷爷脸色发黑地转过来，无论刘老二怎么在外面哀求，爷爷都没开门。

我赶紧躺下，心想爷爷未免也太绝情了，人家刘老二这么可怜了，帮个忙又怎么了，大不了多收点钱就是了嘛。

路过的时候，爷爷又推开门检查了一下我房间，见我看着像是睡着了，这才又把门关上走了。

接下来好几天，换了好几拨人找上门，都是求爷爷出手的，但是爷爷全部黑着脸打发走了，到最后干脆大门一关，谁都不见。

我心里一合计，这不就机会来了？这些年爷爷虽然没有直接教我本事，但是耳濡目染之下我也偷学了个半瓶水。

爷爷不去，这趟活我接了不就行了？

中午爷爷有睡午觉的习惯，我凑到他房门前确认他已经睡着了，顿时心中一喜，跑到另一间屋子内，将他平时的那些个抬棺的工具都找了出来。

捆尸绳、镇棺钉、墨斗......

“七娃子，你咋来了？”

刘老二家门口围了一大帮子人，甚至村长也在，见到我过来很是诧异。

“我爷爷说了，这趟活让我接了，就当是给我练练手。”我撒谎不带喘气，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谁知道这帮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就笑了，刘老二更是不耐烦道：“滚！让你爷爷来，你毛都没长齐别瞎掺和。”

我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因为抬棺材本就是个容易出岔子的活，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寿终正寝的死者，只要你守了规矩一路护送周全，这阴德就积下来了。

但怨死的不同，阳间本就走了一半，心中藏着怨气，现在还有人要给他送走，那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情。

死婴道理差不多，真要诈尸，再厉害的先生来了都没用。

所以这趟活，寻常抬棺匠怕是接都不会接，更别说我还是第一次出活的，他们自然认为我是闹着玩的。

被人小瞧，我心里微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走上前在一帮人中点出八个人，然后说道：“你们就是这趟的八仙对吧？规矩我懂，别想着糊弄我，这次价钱我要收双倍，中间所有事情都得听我的。”

要双倍价钱是应该的，换做别人这趟活都不一定会接。

但刘老二一下子就火了，毕竟我二十不到，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楞娃子，竟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但是村长却一下子拦住了他，刘老二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周围不少人都瞪着眼睛看着我，仿佛难以置信。

我这一手点八仙，算是给他们震住了。

所谓八仙，那是我们这一行说的好听的称呼，用文邹邹的话来讲就是雅号，说直白点，就是八个抬棺的汉子。而点八仙，就是得知死者的生辰八字之后，按照对应的生辰挑选出八个人负责抬棺，而这八个人就叫八仙。

我没有挨个问生辰，但是我知道那死婴的生辰，再根据相貌年龄稍微排除一下，就在这群人中点出了八仙。

这帮人看出来了，我是有点本事的，村长稍微犹豫了一下，问我：“真的是你爷爷喊你来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刚才不是还想撵我来着嘛，这时候我故意甩了个脸子，径直奔着屋里面去了。

“村长！”

王铁柱见我如此摆谱，顿时撸着袖子就准备上前教训，村长摆了摆手眯着眼睛看着我进去了。

他是想看我进去后会不会出洋相，毕竟死婴就在里面，这玩意抬棺匠不来，谁都不敢进去乱动尸身。

我深吸了口气，装作一副老道模样走了进去，这屋子门窗关的很紧，加上这几天下雨，有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手里攥着捆尸绳，暗道一声就是个婴儿，老子怕个甚。随即走到了床沿边上，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的死婴。

婴儿死去几天了，周身皮肤已经晦暗发青，除了看上去有些僵硬，但就像是熟睡过去一般，并不是特别吓人。

“小娃娃啊，你也是命苦。”

我叹了口气，愈发同情起刘老二来，伸手就准备用捆尸绳将其捆起来，毕竟是死婴，先捆起来免得出什么意外。

然而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婴儿忽然动了。

眼睛睁开看着我，咧着已经有些发黑的嘴，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