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章 生活是TM狗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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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肖朵朵在儿子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中睁开眼见，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像在健身房被私教操练了两个小时的感觉。她挣扎着爬起床，第一时间抱着儿子来到土豆地里。地里静悄悄一片，白色的塑料薄膜覆盖在灰褐色的泥土上。泥土下同样静悄悄的，并不见土豆冒出新芽。

赵月娥从厨房探出头，对着肖朵朵说：“这才一晚上，不可能发芽的。现在天气冷，长得慢。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土豆芽从土里冒出头，在塑料薄膜剪个小孔就行了。”

肖朵朵担心地问：“等它们发芽了，如果突然降温，会冻坏它们吗？”山海经常出现倒春寒，有时候阳历四月份仍然会降霜。

赵月娥拿着筲箕走到厨房外面，一下又一下抛起筲箕内的红豆。她一边筛选红豆，一边回答肖朵朵：“落霜的时候，要么给它们盖稻草，要么搭棚子，盖塑料薄膜，否则叶子被霜冻过了，这一季就算完了，基本不会有产量。”

“这么麻烦？”肖朵朵有些失落，低声嘀咕，“不是说，种土豆是最容易的吗？”

赵月娥摇头：“这样就嫌麻烦了？果然是没种过地的。”她一边挑拣筲箕中的红豆，一边絮絮叨叨，“土豆不用施肥，不用拔草，也不长虫子，你还要它多容易种？一夜间长出一大串？真能这样，农民全都发大财了。”

肖朵朵敷衍地点点头，隐约听到院门外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她抱着儿子走到前院，就看到赵建兴骑着电瓶车，正沿着马路喊话。他再一次强调，所有人不许聚众打麻将，不许聚在一起聊天。除此之外，他要求所有人待在自己家，出门必须戴口罩，进出村子必须有正当理由，且获得村委会批准。

肖朵朵一听这话就急了。她每隔一天都要去隔离点探望女儿。如果她每次去市区，都要去村委会提出申请，未免太麻烦了。她冲赵建兴喊话：“村长，别说是我们村，就是附近几个乡镇，连个疑似病例都没有。你这样搞，不嫌麻烦吗？”

赵建兴转头看她：“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和你说。”他跨下电瓶车，走进院内。

赵月娥走到肖朵朵身后，冲赵建兴嚷嚷：“你们说再多也没用，鸭棚我绝不会拆的。”

“现在都什么时候，谁和你说鸭棚啊。”赵建兴的目光落在肖朵朵身上，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我们村的，按理不能让你待在村子里的……”

赵月娥一听就炸了：“什么不是我们村的，她是我媳妇，当然是我们村的。”

赵建兴也来劲了，斜了赵月娥一眼：“说什么废话，就连你，也不是我们村的。”

赵月娥顿时蔫了。她的兄弟一家生怕将来有财产纠纷，没让她把户口迁过来，只答应免费让她住着。她户口不在村里，自然不是村里的人。她不敢还嘴。

肖朵朵算是看出来了，婆婆不止爱面子，更是个外强中干的。她把儿子塞给她，挡在他们面前对着赵建兴据理力争：“村长，你把村里的路全都堵了，只留了一条出口，还整日守着。大家想着，你也是为我们好，也就忍了。现在你突然不允许我们出门，你把我们当犯人吗？”

赵建兴火了，哑着嗓子反驳：“哪个不让你出门了？你想去买菜，和我说一声，我还能不让你出去吗？”

“除了买菜，大伙总有个急事什么的，如果一时找不到你，让我们干等着吗？”肖朵朵一边说，一边朝周围的邻居看去。有的邻居站在自家阳台上，有的站在河岸边的马路上。大家全都远远看着肖朵朵和赵建兴。

赵建兴从大年夜开始，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整个村子不过八十户人家，每天的琐事层出不穷，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

他按捺着怒火，冲肖朵朵嚷嚷：“别以为自己上过电视，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村里的事，我说了算，轮不到你插嘴。”他手指四周的村民，“都听好了，现在是特殊时期，谁不守规矩，就给老子滚！”

“赵村长，有话好好说。”冯嫣然快步跑进院子，一把按住肖朵朵的胳膊，用力握住她的手，同时转头劝说赵建兴，“我们好好解释，大家都可以理解的，您老别急着发火，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肖朵朵有些诧异。前一日她才听到冯嫣然与赵建兴吵架，冯嫣然指责赵建兴侵犯人权。她甩开冯嫣然的手，扬声解释：“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也知道你们村干部很辛苦，但是你们再辛苦，也不能限制大家的自由吧？”

赵建兴梗着脖子嚷嚷：“自由，自由，自由比人命更重要？”他飙出可方言，一句话夹杂三个脏话。

冯嫣然附和，对着周围的人说：“我也背诵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家也都不愿意，有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在我们村子进进出出吧？”

年轻人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

赵月娥见状，轻轻拉了拉肖朵朵，低声劝她：“算了，大家沾亲带故的，别闹得太难看了。”她拽了一把肖朵朵，对赵建兴说，“建兴，我也算是你大姐了，我就和你说一声，明天我媳妇得去市区给孙女送吃的……”

“这事啊，我来和朵朵姐说吧。”冯嫣然拽着肖朵朵进屋。

这一刻，肖朵朵不得不对冯嫣然刮目相看。她原本以为，冯嫣然就是个大学刚毕业的黄毛丫头。她和肖东东一样，整天把自由、民主、人权挂在嘴上，实际上屁都不懂。眼下，她一句“生命诚可贵”，说服了全村的人。她就是吃准了，老年人一向很少离开村子，根本不在乎是否封闭村子。年轻人大部分在市区上班，他们再忍耐三天就得回市区了，用不着当出头鸟。

肖朵朵答应了女儿，明天买莲雾给她吃。她对着冯嫣然说：“冯书记，明天你不会不让我出村吧？”

冯嫣然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她反问肖朵朵：“你开车去隔离点，来回得三个小时吧？”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等冯书记有了孩子就会明白，父母必须兑现对儿女的承诺。”

冯嫣然点头，从赵月娥手中抱过王熠晖，逗着他玩。肖朵朵紧张地看着她。冯嫣然笑着解释：“别紧张，我从大年初一回来加班，一分钟都没有离开村子。放假之前也都在村子里，只有大年夜那天，一个人在家睡了一整天。”

肖朵朵暗暗吁一口气。

冯嫣然接着又道：“市区来回三个小时，你在路上接触的人，肯定比我这几天遇到的人多。”

赵月娥急了。肖朵朵反驳：“我每次回来，都会换衣服，严格地洗手消毒。”

冯嫣然把王熠晖还给赵月娥，对着肖朵朵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探望女儿，我个人虽然不赞成，但村委会确实没有立场阻止你。不过，我要说一句，隔离点有工作人员，有志愿者照顾大家，你过去一趟，最多也就是隔着玻璃门看一眼女儿，与视频电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肖朵朵无法反驳冯嫣然。没等她走出院子，赵月娥迫不及待向肖朵朵发难。她抱着王熠晖，生气地嘟囔：“是你自己说的，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囡囡有吃有喝，有医生照顾他们，甄蜜也在她身边，根本没什么事，你非要跑过去看她；小乖这么小，你想过他没有？”

肖朵朵默不作声。

赵月娥抱着孙子，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肖朵朵坐到灶台前的矮凳上，拿着手机翻阅新闻。她面上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她把时间一分为二，一天给儿子，一天给女儿。她原本以为，这样是最公平的。

肖朵朵呆呆地坐着，手机上滚动播放着疫情新闻。

赵月娥气呼呼的走进院子，生气地说：“赵建兴那个狗腿子。我刚去村委会，想多拿几个口罩，就是上次挨家挨户统计了，大伙儿一块订的。他竟然说，口罩还没造出来，让我在家里等着。”

赵月娥把孙子递给肖朵朵，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温水，“回来的路上，他们告诉我，就算我们等上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够买到口罩。”

肖朵朵心乱如麻，没有接话。现在出门，哪里都需要口罩，没有口罩寸步难行。她一直省着用，但车上只剩下两个口罩了。

一旁，赵月娥又想到赵建兴的态度，自顾自埋怨他，“他这么卖力，肯定又想向上面邀功。他也不想想，等过完这个年，村子里还剩下多少人。说什么众志成城，共同抗疫，整个明岛就一个确诊病例，还是年前从江城回来的。他搞这么多事，简直有毛病的！”

肖朵朵沉默不语。她看到甄蜜打来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甄蜜已经顾不得王煜灿就在自己身旁。她六神无主，哭着对肖朵朵说：“朵朵，怎么办，我爸也开始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