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3章 生活是TM狗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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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朵朵很想带儿子回市区，奈何她去隔离点探望女儿的时候，她需要婆婆赵月娥帮她照顾儿子。婆婆坚决不同意离开村子，声称她走了，竹林里的鸭子就没人喂食了，她只能和儿子一起在乡下住着。

这些日子，唯一让肖朵朵觉得庆幸的事，王睿和她的爸妈相处融洽，他们不是在江城的家里玩牌，就是一起唱歌。有王睿在，她总算不用担心父母的日常生活，但是她至今没有告诉爸妈，王睿破产了，他们生活拮据。她担心王睿那个马大哈，不小心说漏嘴。

“你呀，也不要不开心。你是外地人，嫁过来了，当然就是外地媳妇。当初，我反对你和阿睿结婚，也不是没道理的。你自己看看，村子里跑掉了多少外地媳妇？你自己说，我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赵月娥的声音唤回了肖朵朵的思绪。肖朵朵笑了笑，并不生气。她已经习惯赵月娥说话的语气，反正就像王睿说的，她就是有口无心，没有恶意的，她就当用情绪价值付房租了。网上不是说了吗？忍受老板的脾气，也属于工资的一部分。

肖朵朵把儿子放在学步车里，对着赵月娥说：“妈，我帮你一起种吧。”她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学着赵月娥的动作，把土豆切成小块，放在草木灰中滚一圈。

王熠晖站在学步中，一边敲打手中的玩具，一边咿咿呀呀地叫。肖朵朵回头冲儿子笑了笑，好奇地问赵月娥：“这一个土豆芽，成熟的时候能长多少个土豆？八九个总有吧？”她看过土豆农场用机器收割土豆的视频。那些土豆被源源不断送入输送带，产量非常高。

赵月娥看她一眼，摇着头说：“这是红皮的腰子土豆，你老公和女儿只喜欢这个品种。它的产量低，一株只能长四五个，个头也比较小。”

肖朵朵点头。女儿喜欢吃烤土豆，确实是小个头的红皮土豆比较好吃。

赵月娥絮絮叨叨说：“我们农村有句土话，只有懒汉才去菜场买土豆吃。不过啊，土豆虽然容易种植，不费地，也不需要经常伺候它，但是土豆想要种得好，也不容易。”她站起身，用拳头敲了敲后腰，“过年前，还没降霜的时候，我就在地里埋了肥。稻梗、草木灰、烂菜叶子埋在地里，比化肥强多了。”

肖朵朵不以为然。在她想来，种土豆能有多难，不就是挖个坑，把土豆芽埋起来，再覆上一层土吗？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肖朵朵蹲在地里刚挖上三个坑，小腿和大腿一阵阵酸疼。她站起身，想要缓解的肌肉酸疼，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一阵晕乎乎的，差点站不稳。

赵月娥见状，冲她挥挥手：“行了，我一个人来吧。我就知道，你不行的。”

肖朵朵不服气，赌气说道：“是我太久没运动了。以前去健身房练深蹲，我一次能做几十个。”她蹲在地上继续挖坑种土豆。

赵月娥弓着腰，一边拿着栽刀干活，一边数落肖朵朵：“什么健身房，都是闲得，浪费钱。你们去健身房烧钱，还不如回家种地，至少有新鲜的蔬菜。用你妹城里人的话，这是有机蔬菜，没有农药和化肥。”

肖朵朵没空反驳她。她怀疑自己的姿势不对，她才会又累又头晕。她学着赵月娥站起身，弯下腰，一手拿着土豆块，一手拿着栽刀干活。结果她没干几分钟，后腰便直不起来了。相比之下，赵月娥已经六十岁多了，却不见半点疲态。

肖朵朵主动提出，帮忙赵月娥种土豆。她不好意思半途而废，只能咬着牙，坚持种完了一整框土豆。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赵月娥突然开口：“你先去边上歇会儿。待会儿我得覆地膜，你帮我搭把手吧。那个不累人。”

赵月娥说罢，走进柴房，双手抱着竹筐的边沿，费力地搬出一大箩筐干土。肖朵朵赶忙上前抓住竹筐上的麻绳。赵月娥看她一眼，问道：“你能不能行？”

“没问题。”肖朵朵用力抓住麻绳。她还不到三十岁，体力不可能比不上六十多岁的老人。

赵月娥松开一只手，肖朵朵只觉得双手一沉，整个人向前打了一个趔趄，手心又麻又疼。赵月娥急忙抱住箩筐，抬头看她，埋怨道：“明明就不行，逞什么强啊。”

肖朵朵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可以的。我没有料到，土这么沉，看着才一小筐而已，没做好心理准备。”

赵月娥莞尔。她第一次发现，媳妇逞强的模样，有点可爱。她年纪大了，一个人搬一筐土，确实力不从心。她对着肖朵朵说：“那你抓稳了。”她引导肖朵朵慢慢往田埂上走，嘴里解释，“这不是土，是我去养鸡场运回来的鸡粪，发酵了一整个夏天了。”

肖朵朵一阵反胃，差点就撒手了，幸好她忍住了。她偷瞄箩筐中的黑褐色固体，忍不住埋怨赵月娥：“其实你不用告诉我，这是鸡粪！”

“鸡粪怎么了？这是最好的肥料。再说了，哪个人不拉屎，不撒尿？”赵月娥不以为意，继而对着肖朵朵解释，“明天又要下雨了，趁着今天天气好，我们把鸡粪埋下去。雨水慢慢将它化开，几个月都不用施肥，多省事。”

肖朵朵胡乱点点头，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把这框鸡粪搬去土豆地里，结果赵月娥又让她帮忙搬第二个箩筐。

等到第二框鸡粪也搬完了，她眼睁睁看着赵月娥徒手抓起一把鸡粪洒在地里。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无数的画面，有赵月娥拿着筲箕洗米，有赵月娥用井水洗青菜，还有赵月娥徒手洗鱼洗肉的画面。干这些活的，都是同一只手！

肖朵朵几乎一跃而起。她急促地说：“妈，你不戴手套吗？”

赵月娥瞥她一眼，仿佛她在说笑话。转念间她回过味来，顿时有些不高兴。她扬声说，“放心，我会用肥皂洗手的。”

肖朵朵尴尬地笑笑。

半个小时后，赵月娥终于撒完了鸡肥。婆媳俩合作，在土豆地里覆上塑料薄膜，总算在日落之前，把农活干完了。

两人收拾收拾，把王熠晖抱回屋子后，肖朵朵实在无法接受，赵月娥用抓过鸡粪的手洗菜做饭。

当初，她刚生下女儿的时候，她很感激赵月娥，明明不喜欢她，依旧愿意照顾她做月子，帮她带孩子。可紧接着她就发现，赵月娥竟然把自己咀嚼过的米饭，喂给她的女儿吃。那一刻，她几乎崩溃。先不说小婴儿是否适合吃米糊，光就嘴对嘴喂食这种事，不只不卫生，而且成年人很可能把自己嘴里的病菌传染给小孩。

她好声好气地请求赵月娥，以后不要这么做了，结果赵月娥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她就是这样喂养王睿的，照样把王睿养得白白胖胖。那天之后，整整半年的时间，她无法接受王睿亲吻他。

当下，肖朵朵眼见赵月娥洗完手，就要拿着筲箕去洗米了，她急忙把儿子往婆婆怀里一塞，讪笑着说：“妈，我去洗。你和小乖玩一会儿，你刚才干的活多，一定累了。”她抢着洗米做菜，饭后又抢着洗碗洗锅。

深夜，肖朵朵拖着疲累的身体躺在床上，侧身看着儿子的睡颜。如果疫情一直不结束，难道他们一直呆在村子里？今天，她不只种了土豆，搬了鸡粪，覆了地膜，她还做了晚饭，洗了碗，最后又替儿子洗澡洗衣服。这会儿她累得睡不着，凭什么王睿享受着她的父母一日三餐把饭菜送到他嘴边，一整天不是唱歌就是打牌！

肖朵朵点开王睿的微信，按下视频通话键。电话足足响了半分钟，王睿睡意朦胧地接通视频，迷迷糊糊问：“朵朵，怎么了？”他没有马上听到回答，瞬间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急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囡囡发烧了？”

“没有！”肖朵朵很生气，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睿审视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疲态。他低声说：“你一个人照顾小乖，辛苦你了。”

肖朵朵没好气地说：“小乖很好，不吵不闹，吃了睡，睡了吃。”

王睿看着她，忽然间笑了起来。

肖朵朵愈加生气，质问道：“你笑什么？”

王睿赶忙收敛嘴角的笑意。自从肖朵朵得知他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她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用撒娇的姿态与他闹别扭。

他刚认识肖朵朵那会儿，他是土里土气的暴发户，她是刚进入娱乐圈的漂亮女孩。她对别人都客客气气的，进退有度，唯独对他颐指气使。他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可他就是喜欢她和自己闹别扭的娇憨模样。他们刚结婚那几年，肖朵朵把他从睡梦中推醒，让他半夜出门买冰激凌，他都甘之如饴。

可惜，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两年，他们吵架就是真的吵架，再也不是情人之间的“闹别扭”。他再一次真诚地道歉：“朵朵，对不起。”

肖朵朵表情一窒，心里的那点怨怼突然间消散了。她低声抱怨：“今天我和你妈一起种了土豆。原来种土豆那么辛苦，不只需要栽种、沃肥，还要覆地膜。”

王睿叹息：“种地确实很辛苦，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上大学，永远离开农村。”

肖朵朵低声嘀咕：“不只是考上大学的，没考上大学的年轻人，也都离开了。”

王睿比肖朵朵更清楚，村里人光靠种地，根本无法建造小洋楼。他们为了盖房子，娶媳妇，年轻人只能去市区找工作，再不然去国外打工。久而久之，留下村子里的人就变成了大家口中的‘窝囊废’。

肖朵朵也知道，一旦疫情过去了，村子里又会变得空落落的，充满萧瑟颓靡的气息。不远的将来，老人们一个接一个故去，年轻人再也没有回家的理由，村子迟早会荒废。

肖朵朵对这个村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她也没有济世情怀，她只有淡淡的感伤。这种感伤类似于普通人看到一朵鲜花枯萎，转眼间也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