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2章 生活在继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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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蜜与陆坤林认识四年，结婚四年。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四年，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两年多前，王睿生意失败，赵月娥搬去赵家村，王睿这才知道，甄蜜的“老公”是隔壁陆家村的陆坤林。

陆坤林和王睿算是发小，小学、初中就读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陆坤林考上重点高中之后，两人失去了联系。

赵家村和陆家村的“学名”分别是山羊村九组、山羊村十组，两个村子像两根筷子，坐落在小河浜的两边。村子经过整体规划，每一户村民都有独门独户一个院子，院子与院子之间以“一”字型整齐排列。两个村子分别以“赵”姓、“陆”姓居民为主，零星夹杂其他姓氏。此外，赵家村有三户三峡移民，他们被政府安置在村子最后面的三幢两层小楼内。

肖朵朵并不赞成甄蜜与陆坤林结婚，奈何甄蜜对她说，她在山海漂浮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怎么都要获得山海市的户口，也算在这里扎根了。

肖朵朵和甄蜜一样，她们都喜欢唱歌，怀揣着明星梦来到山海，可惜娱乐圈是名利场，更是修罗场。她们无数次遭遇失败之后，肖朵朵遇到了王睿，离开了那个圈子；甄蜜一直在那个圈子沉浮，默默无闻，收入微薄。

肖朵朵无法认同甄蜜用这样的方式骗取山海户口，但她理解她的焦虑，也明白她的无可奈何。

甄蜜曾经想过，离开山海回到江城工作，可她没有学历，也没有谋生的技能，一旦回到江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利用自己的美貌，嫁一个能够养家糊口的丈夫。她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另一方面，甄蜜已经快三十岁了，即便她不想承认，她也心知肚明，自己早已失去了“走红”的资格。获得山海市的户口，这是她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的唯一借口。

当下，甄蜜看到“离婚”两个字，久久地呆坐在床上。

电话另一头，陆坤林使劲扒拉头发，一口气灌下一整杯咖啡。他的房间很乱，除了书桌前那条走道，几乎无处落脚。他坐在床上给甄蜜发微信，许久没等到她的回复，他飞快地打字：你明知道今天我必须回家吃年夜饭，怎么能这么坑我！

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屏幕显示，母亲又给他打电话了。他不敢拒听，更不敢接听，只能仰天躺在床上，任由手机铃声响彻房间。

电话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陆坤林被铃声烦得不行，猛地坐起身。他深吸两口气，清了清喉咙，按下接听键，捂着话筒说：“妈，我在加班呢，什么事啊？”

陆坤林的母亲林霞惊讶地问：“我和你爸等你回家吃年夜饭呢，你怎么还在公司？你们什么公司啊，大年夜还要加班？”

陆坤林垂下眼睑，双手依旧捂着话筒，假装正在公司上班。他急促地说：“啊，我没有和你们说吗？春节我得加班，我们是外国公司，客户也都是外国人，外国人不过春节的，我们当然得上班啊。”

不等母亲反应过来，他假装忙碌，“妈，我忙着呢，不和你说了。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春节加班有三倍工资，不赚白不赚。”他不由分说挂断电话，看一眼微信，甄蜜依旧没有回复他。他气恼地摔下手机，耷拉着肩膀坐在床上。

半晌，手机传来微信的新消息提示音。他赶忙点亮屏幕，是母亲发来了一条语音。他的食指久久定格在屏幕上方，却始终没有点开语音消息。他可以想象，母亲一定是叮嘱他好好吃饭，不要熬夜，诸如此类的话。父母始终都相信，他在外资公司上班，是高级白领，可事实上呢？

陆坤林猛地站起身，坐到书桌前，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愤怒地敲击键盘：真TM倒霉，下午刚准备回老家吃年夜饭，居委会把家里的大门封了，让我居家隔离。原来是我的天才室友，昨晚和江城来的新冠患者吃了一顿烧烤。烧烤就这么好吃？他@了甄蜜的微博，句末打上了“新冠肺炎”的标签。

陆坤林的微博有一万多粉丝，再加上“新冠肺炎”是当下的热门话题，很快就有人“爬”去甄蜜的微博，指责她没有公德心。

陆坤林坐在屏幕前面，看着陌生网友的转发、评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甄蜜没有脑子，没有公德心。

他是一名全职网络作家，连续三年无断更记录。昨晚他正忙着赶稿，打算把新年的更新都写出来，在后台设定自动更新，这样他就能安心陪着父母过年。正在他写着关键剧情的时候，甄蜜突然敲门，请求他帮忙照看小女孩，因为她要出门和朋友吃饭。

他和甄蜜结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他怎么可能帮她带孩子，好让她出门风流快活。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结果今天就迎来了居委会的工作人员。

说不定啊，甄蜜根本就是故意报复他。

陆坤林转发自己的微博，写道：怎么办，母上大人又给我打电话了。今天是除夕夜，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她唯一的儿子可能感染了新冠肺炎。他在句末加上了一连串大哭的表情。

甄蜜直到一个小时后才登录自己的微博小号，这才发现自己被网暴了，足足有一千多条私信辱骂她没有公德心，其中不乏人身攻击以及不堪入目的脏话。

她很快看到了陆坤林的微博，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引导粉丝网暴她。她是二十线小明星，她还没走红就过气了，但她的微博大号正好有两万多粉丝，堪堪是陆坤林粉丝数量的两倍。

甄蜜把微博切换至自己的大号，写道：双木大大不愧是大作家，玩弄文字的高手。您怎么不告诉大家，因为您的自私，害得七岁的小女孩不得不在除夕夜离开父母，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酒店集中隔离。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陆坤林的微博昵称是“双木君子”，这也是他的笔名。

几分钟后，陆坤林的微博沸腾了，有人维护他，也有人指责他白莲花。不过陆坤林确实不知道，王煜灿被集中隔离了，他更加不知道，王煜灿是发小王睿的女儿。他懊恼地盯着电脑屏幕。

另一边，甄蜜看着陆坤林的微博沦陷，心里生出报复的快感。眨眼间，一条评论映入她的眼帘：等等，双木大大口中的“天才室友”不会是他的同居女友吧？七岁的小女孩，难道是。。。

对方故意把省略号打成了句号。这条评论被网友光速点赞，很快占据了热评第一的位置。

甄蜜眼睁睁看着它的点赞数不断攀升，着急忙慌地给陆坤林发微信，提醒他不要删除这条评论，以免让粉丝觉得他心虚。

两分钟后，陆坤林不只没有回复她的微信，反而把那条评论删除了。甄蜜气得退出了微博，闷头躺在床上发呆。

一旁，王煜灿刚刚结束和家人的视频“年夜饭”。她看到甄蜜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晚饭也没吃几口，她悄悄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接通王睿的电话。

王睿接起女儿的电话，急切地问：“囡囡，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王煜灿软软地恳请王睿：“爸爸，我没有不舒服。你不要生甄姨的气了，妈妈会不开心的。”

王睿敷衍女儿：“爸爸没有生气。”

“骗人！”小女孩嘟起嘴巴，“妈妈骗我说，你去江城，是为了把外公外婆接来山海。其实我早就知道，爸爸一个人去外婆家，因为你和妈妈又吵架了。”

“没有……”

“你们别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王睿沉默了。

王煜灿盘腿坐在马桶上，脆生生地控诉王睿：“你们大人总是这样，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这次也是一样，甄姨不让我告诉你们，其实我吃的烧烤，都是甄姨另外点的，让我一个人坐在边上吃的。可是甄姨说，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爸爸只会误会她，她在推卸责任，让妈妈更加为难。”

洗手间外面，甄蜜默默退回床边，拿出手机给陆坤林发微信，写道：陆坤林，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我很抱歉，害得你回不了家。同样的，你也害得七岁的小女孩回不了家。我知道，你没有义务替我照顾她，所以我不怪你。你让我向居委会澄清，我们没有接触。请你站在居委会的立场想一想，我们是夫妻，领了结婚证那种。就算我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会相信，我们没有身体接触吗？

她发送了消息，停顿了半分钟，接着写道：离婚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陆坤林没有回复甄蜜的微信。他点开母亲发过来的语音消息，听着她的絮叨，他仿佛看到父母苍老的面容。

他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明岛人，年轻时去日本打工，攒了一大笔嫁妆，回国嫁给了陆坤林的父亲，盖了村子里第一幢三层楼。陆坤林考上重点高中，升入211大学后，她走路生风，逢人便说，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大学毕业后，父母把棺材本都掏了出来，为他付首付，买了现在的房子。

陆坤林鼻头泛酸，对着手机说：“妈，我在上班呢，总之我忙完这半个月，马上回家陪你们。”

几秒钟后，林霞用语音回复：“你要连续加班半个月？过了正月十五，新年就算过完了。”

陆坤林心虚地回复：“新年和平时没什么差别。要不，这样吧，等过了正月十五，我把年假休了，回家多陪陪你和爸。先这样，其他的事，等我回家再说。”

陆坤林松开语音键，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对他而言，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知道父母为你付出了一切，而你一次又一次欺骗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