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击（1）

1，

马丽丽素面朝天，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小区大门。她径直走向一辆出租车，透过车窗查看对方的行车证。

司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名叫罗建新。他扫一眼马丽丽，问道：“手机尾号9551？你叫的车子？”

马丽丽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她一边扣保险带，一边急促地说：“师傅，麻烦您开慢一点，沿途帮我留意一辆银灰色的雪铁龙三厢，车牌号码是沪E·Z6431。”

罗建新透过照后镜看一眼马丽丽，不高兴地说：“找人啊，报警吧，我可不帮乘客找人的。”他嘴上这么说，车子已经滑入车道，缓缓往前驶去。

马丽丽焦急地看着马路两边的车辆。罗建新问道：“去新桥收费站的休息区？”

马丽丽点头。新桥收费站是外省进入山海市市内高速公路的入口。从收费站到马丽丽家大约一小时的车程。她简短地解释：“十点的时候，我先生在那边往家里打电话，说是手机没电了，车载充电也坏了。”

罗建新叹气：“都不容易。你看看我，快五十的人了，大半夜还在开车。不过呢，我比你们996，007的好点，明天能睡一整天。”他絮絮叨叨，“老了，也睡不一整天了。”

马丽丽敷衍地笑了笑，眼睛盯着对面车道。

罗建新看到她神色焦急，心生恻隐。每当对面车道有车子驶过，或者路边停靠着轿车，他都会特意带一下刹车，方便马丽丽看清楚对方的车牌号码。

出租车行驶了十来分钟，罗建新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用耳机接听电话，不耐烦地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在做最后一单，做完就回家了。”

他很快挂断了电话，冲马丽丽解释：“我老婆，烦得要命。”他轻轻地笑，眼角的皱纹加深了，神色中透出沉浸在幸福中的满足。

一瞬间，马丽丽眼眶泛热，右手紧紧抓住手机，直至指关节泛白。

罗建新没话找话：“每次过了十二点，她就不停地打电话，催我回去睡觉。她也不想想，女儿读大学了，等她毕业了，我们出首付，贷款给她买个房，她找男朋友也有底气。现在的房价啊，全款买不起咯。以后她要还房贷，养小孩，我们两个老的，得想办法自己养老，那现在就要多存一些钱。我趁着现在还能干得动，多干几个小时，将来也能让她们母女俩过得舒服点。”

马丽丽想象着他妻子的模样，羡慕地说：“你妻子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毕竟熬夜对身体不好，而且疲劳驾驶也不安全。”

“我晓得的，她对我好。”罗建新冲马丽丽笑了笑，“两口子嘛，总要相互体谅，相互照顾。你不也是一样，大半夜出门找老公，还不是担心他嘛。”

马丽丽敷衍地点点头，假装专注地辨认对面车辆的车牌号码。半晌，她轻声说：“不瞒大哥，之前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差点和他离婚了。后来想想，他至少把钱都拿回家了。我忍一忍，孩子们就能有父亲陪他们长大。”

罗建新毫不意外，马丽丽竟然对他这个陌生人说起家务事。他干司机这么多年，遇到太多这样的乘客。现实中，这些人无人可以诉说苦闷，或者说无法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所以他们只能和陌生人聊聊。他附和马丽丽：“男人嘛，总有一时糊涂的时候，能及时回家就是好的。”

马丽丽泄气地靠着椅背，语带哽咽：“道理我都懂，以后我不会和他闹，也不会提起那个女人，我只管拿住他的钱，养好两个儿子。懂归懂，做归做，但我心里真的怨，真真地怨他。”

马丽丽轻轻擦拭眼角，“我和他是大学同学，认识十七年，结婚也有十三年了，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心里怨他，恨他，可是这些话我谁也不能说。我不能和爸妈说，因为他们会担心。当初，是我执意要和他结婚的，是我没听他们的劝告。儿子们还小，我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朋友，自从我在家带孩子，只有几个买菜的朋友，哪里能让她们看笑话。”

“妹子，大哥是过来人，劝你一句，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咱该吃，吃；该喝，喝。就像你说的，拿住他的钱，好好养大两个孩子。等他年纪大了，自然知道，只有结发妻子最靠得住。”

马丽丽点头，眼睛看着车顶不让眼泪落下，伸手擦干眼角的泪痕。她不只怨顾森，她更恨他，恨他的愚蠢，恨他全然不为两个儿子考虑。

罗建新从心底同情马丽丽，苦心婆媳地安慰她。突然，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马丽丽，试探着问：“现在人人都有手机的……大半夜的，人少，但总有过路的，休息区还有便利店什么的，肯定能借个手机打电话……你先生会不会不在收费口，而是……去找什么人了？”

马丽丽微微一愣。她明白，司机的言下之意，顾森是不是借口手机没电，去找小三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还是去收费口看看吧，看一眼我才能放心。”

“好嘞。”罗建新故意抬高音量，尽量挑能让马丽丽高兴的话题与她闲聊，“你家那个小区，现在得五六万一平米了吧？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能在这里买房，用我们山海人的话，也算‘大指头’一只了。”（注：大指头是方言，意思为大拇指。）

“没有，没有，还有大半房贷没还清呢。”马丽丽一边回答，一边辨认对面车道的车辆，仿佛生怕不小心漏看了顾森的车子。

罗建新本就健谈，再加上他当了一辈子司机，很懂乘客的心理，都挑房子啊，孩子的话题和马丽丽聊天。两人一路闲聊，在凌晨一点零五分，出租车缓缓驶入新桥收费站旁边的休息区。

马丽丽远远看到一辆银灰色的雪铁龙，指挥罗建新把车子开过去。

罗建新生怕车内不只顾森一人，马丽丽会吃亏，跟着她走近车子，发现车内空无一人。

马丽丽环顾四周。停车场内稀稀落落停着几辆汽车，旁边是一家便利店，还有一个小型加油站，都亮着灯。她快步走向便利店，店员告诉她，确实有人在十点左右借用过电话，但他打完电话就走了，并未在店内停留。

罗建新热心地陪着马丽丽在停车场找了一圈，除了便利店店员，没人见过顾森。他轻声建议：“妹子，要不，报警吧。车子在这里，让警察过来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人去哪里了。”

马丽丽低着头，轻咬嘴唇。许久，她哀声恳求：“大哥，我知道时间很晚了……但这里太偏了，叫不到车子……你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罗建新想也没想，重重点头：“行，我送你过去，不过万一找到了人，你可要冷静些，凡事多想想孩子。”

马丽丽没有解释，沿途也没再说话。

凌晨两点三十二分，出租车载着马丽丽，抵达朱家位于郊区的别墅。按照莫志强的调查，此时此刻，沈璐和肖政道就在别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