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替死鬼

是夜。

银白的月光照落在屋前的台阶上，如同洒落了一层银霜。

府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就连屋外值守的丫鬟都靠坐在扶栏旁，脑袋抵不住困倦，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一抹黑影却在此时踏着月色而来，步伐矫健，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进了屋，外头的丫鬟都未能发觉。

莫吟盈睡得正香，却在翻身之际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眼，就见床边正站着一个黑影。

心中的恐惧瞬间侵占了全身。

“吓着了？”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莫吟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的惊慌。

“你怎么跟个鬼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言语间尽是责怪，可莫吟盈知道，最该怪的人是她自己。

身为特工，她的听力惊人，警觉性也不低，便是在熟睡之中也鲜少有人能靠近她的身。

可她居然连凤弈天什么时候进得屋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分明是故意隐藏起了气息。

为何？

试探她？

心中一阵阵后怕，如若他是来杀她的，那她怕是已经死了几次了！

凤弈天深深看了莫吟盈一眼，而后脱去了外衣，转身行至不远处开始梳洗，却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声，“昨个儿夜里，夫人去了何处？”

莫吟盈靠坐在床上，看着那个正在洗漱的身影，撇了撇嘴，“你不是都知道了？”

外头都已经知道了昨夜有个女子闯入大牢，他今日又一眼认出了男装的她，岂会没有猜测。

眼下不过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罢了。

凤弈天没说话。

待梳洗过后，上了床，黑铁面具被他放在了枕边。

“为何要救秦公子？”

他问，声音淡淡，不带丝毫情绪。

莫吟盈侧头看着他，饶是这夜色浓重，黑暗中，他的轮廓依旧俊朗刚毅。

“我明明是去杀他的。”莫吟盈嘴硬着，黑夜中传来一声冷哼，透着轻蔑。

仿佛是在告诉莫吟盈，她的小伎俩根本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莫吟盈不喜欢这样的轻蔑，于是也跟着冷哼一声，“那日见到秦公子，我就觉得这样好看的人不该死。”

这个答案……

凤弈天微微皱了眉，转过头来看向莫吟盈，“有多好看？”

黑夜中，那双眸子透着几分危险。

这突然而来的戾气，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吟盈想了想，兴许是凤弈天不爽这世上有人比他好看？

于是，赔上一副笑脸，道，“那自然比不得将军，将军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谄媚。”

对于莫吟盈的赔笑，凤弈天送上了两个字的评价，然而周身的戾气已是散去了大半。

对于这样口是心非的表现，莫吟盈也只能在心中暗暗鄙视，却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日带走的李姑娘是什么来头？”

“齐王妃。”凤弈天的回答，令得莫吟盈差点惊掉了下巴。

原来那位竟是齐王妃，可这样特殊的时期，她竟那样一副打扮躲在茶馆，莫非……

“齐王妃才是毒害齐王的凶手？”

“恩。”凤弈天淡淡应声，“齐王有断袖之癖，齐王妃隐忍多年终于还是冲动行事，只皇上为保皇家名声，应是会将此事压下，以换取朝堂上的平稳。”

齐王妃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傅，官拜一品，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门生，就连太子与齐王殿下都是自幼受其教导，而齐王妃又是李太傅唯一的女儿，恐怕这事儿便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声张。

莫吟盈想了想，还是不安心，“那，秦公子会做替死鬼吗？”

齐王中毒的事儿闹得这么大，总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锅才行。

她的摇财树，该不会就成了这个倒霉蛋了吧？

凤弈天没有回答，只是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夫人对秦公子还真是关心。”

当然得关心了，那可是她的摇钱树哇！

莫吟盈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瞧着有些心虚，“我只是担心秦公子成了替死鬼的话会激起民怨。”

“此乃陛下该担心的事。”

他说罢，便是侧身躺下。

“……”莫吟盈觉得，这个人还真是难交流。

不过，皇帝应该不是傻子，秦淮中毒的事儿已经闹得这般大，应该是不会为难他了吧？

正想着，就听凤弈天开了口，“还不睡？明日还要早起。”

莫吟盈疑惑了。

“早起做什么？”她可是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的，早起这么艰难的事儿，她做不到。

凤弈天背对着莫吟盈，语气中已然透出了几分困倦，“回门。”

回门？

莫吟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新娘子出嫁后的第三天，是要带着夫君回娘家去的。

因着齐王中毒的事儿，已是晚了一天了。

微叹了口气，莫吟盈也跟着侧身躺下。

二人背对着背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吟盈忽然发现，自己竟身处于战场之中。

两军交战，刀剑相拼，打杀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她面前被刺穿了腹部，也有人在她身旁被活活砍下了脑袋。

血肉横飞的场景，令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却听得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厉喝，“小心！”

莫吟盈回头，这才发现一把大刀正朝着她的脑袋劈过来。

当下大惊，可做任何反应都已经晚了。

那大刀直直砍上她的脑袋，却是从她的身体穿过，砍中了她身旁的一个孩子。

没错，就是个孩子。

虽然穿着简陋的盔甲，可那一脸的稚气未脱，俨然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啊！

“小安！”那一声厉喝再次传来，只见凤弈天一剑刺杀了那持刀之人，飞身下马，一把抱住了尚未倒地的小安。

然而，那一刀几乎砍断了小安半个脖子，那张小小的脸沾满了血污，眼巴巴的看着凤弈天，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源源不断的血堵住了他的嘴。

凤弈天的大手，按在了小安的伤口上，却始终无法阻止鲜血流淌，更无法将他的脖子与性命，重新连接起来。

那孩子，终究还是在凤弈天的怀中，闭上了眼。

莫吟盈就站在凤弈天的身边，她清楚的看到凤弈天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是悲恸，是愤怒，是万般情绪压在身难以言说。

莫吟盈就站在凤弈天的身边，看得无比揪心，忍不住伸手轻轻按在了凤弈天的肩膀之上，她想安慰他。

却见凤弈天忽然抬头，面具之下的双眸竟直直对上了她的眼。

他，看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