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二瓣橘子

僵持不下的两人一起转头看着我，脸上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诧异。

我第一次仔细看了看这个闯了祸的女生，然后注意到她耳边别着一个小巧的兔子发夹。

“不好意思，能让我插几句话吗？”我重复道。

男生疑惑地打量了我几眼，点了点头：“你说。”

“谢谢。”

我表示谢意，然后举起手，给他们展示我手上的橘子。

“你们看，我手上有一个果实。这个果实重约100克，表面橙红，扁圆形，果皮光滑，密生油胞，还有着独特的芳香——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不知道。”男生一脸狐疑，“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啊…”我微微一顿，“这是芸香科柑橘属植物的果实。”

“…所以呢？”

“所以？”

“这是橘子吧？”

“是。”

“橘子是那个…芸香科柑橘属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

男生哑然，用一脸“这人脑袋有病吧”的表情看我。然后他看了一会后，又谨慎地开口了。

“这位先生，我还赶时间，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要不先让我把事办完？”

我看了他一眼，没正面回答，而是忽然提议道：“同学，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男生一愣，“什么赌？”

我转动手上的橘子，告诉他：“就赌我手上这个橘子，里面瓣数是奇数还是偶数。”

“…为什么忽然找我打赌？”

“不为什么。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找个理由。”

他看着我，表情越发疑惑。

“跟你赌，有什么好处吗？”

“有。如果你赢了，我请你吃一个月饭。”

“…如果我输了呢？”

“如果你输了…”我抬起手，用大拇指比划比划了站在一边的女生，“就放过这个女生吧。”

男生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要替这个女生出头啊。”他一脸明了。

“只是解围而已。”我不置可否。

“行，就这么定吧！”他拍拍手，有些兴奋，“谁先赌？”

我没管他，只是将橘子往前一抛，然后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我赌橘子里的瓣数是偶数。”

“那我就赌橘子里的瓣数是奇数！”

男生毫不迟疑，接住橘子就剥了起来。然后片刻后，我看他拿着剥了皮的橘子翻来覆去数了两遍，表情逐渐僵硬了起来。

“如何？”

“…是偶数。”

“对吧。”我面带笑意，“即使不剥橘子，我也知道里面有十二瓣，这次是你输…”

“等等！”

然而我话说到一半，却被男生打断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耐着性子。

“你刚刚说…十二瓣？”

“不对吗？”

男生看着我，表情复杂。

“这个橘子里的瓣数…是十瓣。”

“…”

拐角处忽然陷入一阵微妙的死寂，然后过了一会，我默默别过了脸。

“这样啊。”我望着远方，含糊不清道，“挺好。”

“哪里好了！”

“十是偶数吧？”

“…是。”

“是偶数那不就好了？”我面无表情地看他，“难道你要耍赖皮？”

“…”

男生被我噎住了。

时间有限，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若是能就这样解决问题，那便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厚着脸皮板着脸，假装自己理直气壮。

然后就在这时，此前一直没插上话的女生，忽然举起了手。

“…怎么了？”我有些意外。

“那…那个…”她看着我，似乎有些底气不足，“我能插句话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有什么想说，你但说无妨。”

“哦哦…”她看着我，没什么信心地地点了点头，“其实…其实我刚刚也数了好几遍…”

“橘子吗？”

“对…”

“有什么问题吗？”

“有…橘子里的瓣数…”

“嗯。”

“似乎是…”

“嗯。”

“十…十一瓣？”

“嗯？！”

我和男生一起瞪大了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她，似乎都没能想到，这般坑队友的话，是从这个看似头脑清醒的女生嘴里说出来的。

她被我们看得有些慌张，不由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干、干嘛…是你自己让我有话直说的…”

“你这…”我看着她，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实诚啊。”

“对不起…”

“…没关系。”我无奈地笑笑，“不过你放心，我以前输过一次了，不觉得这次我还会输。”

“…什么？”

我摇摇头，没多解释，只是伸出手，冲愣在一旁的男生招了招。

“不好意思，能让我最后数一遍橘子吗？”

他迟疑了下，将橘子递给我：“请便。”

我接过橘子，点点头，又转向女生。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

“麻烦你把手抬起来，嗯，然后把手掌翻过来，在胸前合拢。”

“哦…”

女生按着我的指示，像捧着空气般，将手在胸前摊成了平台状。我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橘子掰开。

“一、二、三、四…”

我当着他们的面，将掰下的橘子一瓣瓣摆在女生掌心。

“…九、十、十一。”

然后一路数到了第十一瓣。

再然后，我伸手从第十一瓣那片明显偏大的橘子基部，剥下了一瓣小小的橘子。我拿起这第十二瓣橘子，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然后又摆了回去。

“十二。”

我淡淡道。

“这…”男生愕然，“这么小的也算？”

“不算吗？”

“…算。”

“那谁输了？”

“…我输了。”

男生犹豫了下，还是无奈地承认了。然后他又转过头，对女生道：“愿赌服输，既然是我输了，那之前的冲突，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女生反应过来，又开始道歉，“是我匆匆忙忙撞到了你，非常抱歉！”

“算了算了，别再道歉了。”男生尴尬一笑，“我要回去换套衣服，之后还要打工，先走了。”

“哦…等一下！”

男生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却又被女生喊住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他回过身，奇怪地问道。

“那、那个…”女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将手上的橘子往前一递，“撞翻了你的豆浆，我还没赔…我没带吃的，可以先用这个橘子抵债吗？”

男生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干脆地接过橘子，丢进嘴里。然后他一边嚼着橘子，一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生站在原地，目送着男生走远，直到他拐过弯，再也看不到了，才松了一大口气。

“呼——”

我站在她身旁，看着这个有些认真过头的女生，不由有些想笑。

“放下心来了？”我问她。

“啊！”

她似乎忘了我还在她身边，忽然听我说话，顿时吓了一跳。然后她反应过来，又是冲我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出手相助，替我解了围。”

“没什么。我只是心血来潮，你没必要谢我。”

“不行不行，你帮了我，我就该向你致谢。”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又有些佩服地说道，“你好厉害啊，不用剥橘子，就能知道橘子里面有几瓣。”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微微一笑，“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了解原理，谁都能做到。”

“…是吗？”女生若有所思，又兴高采烈地问我，“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的吗？”

我看了她一眼，又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就算了吧，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推托道。

“诶…”

女生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我看了她一眼，颇感有趣。

“你现在不急了吗？”我问她。

“…什么？”

“之前我看你冲得那么凶，还以为你有急事赶不及了，想不到你现在还有余裕和我闲聊啊。”

“…”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惊叫，抓起行李箱就往前跑。然后她跑到一半，却又回过头，边跑边冲我喊：

“谢谢你！”

“非常谢谢你！”

“下次再见我再好好向你道谢！”

“还有别忘了告诉我数橘子瓣数的方法！”

…

女生一路喊着跑远。我目送她远去，莫名想笑。

这个女生，还真是较真啊。只是，她不向我要个手机号码，茫茫人海，下次她又能去哪里找我呢？

我摇摇头，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个原本装着豆浆的塑料杯，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然后我掏出纸巾擦了擦手，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