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何清淼的忧惧之寒酸的年夜饭

然而等何清淼进屋坐好后猛然发现，放在旧木茶几上的饭菜，仅仅只是一盘干子烧肥肉，一盘清炒菜薹。这肯定不会就是一年中最丰盛的团圆年夜饭吧？

她放下装满药物的塑料袋后，轻声询问半眯着眼的妈妈道：“爸还在炒菜吗？”

炒菜的地方在院门里面，十分狭窄，何爸爸那样消瘦的体格，也很难大幅度活动。之所以不叫厨房，而叫作炒菜的地方，是因为那位置其实就是从楼梯间的空隙处，做的一个隔离间，只有不到五平米。

就为了争这样有效又简陋的地方，何清淼小时候还被人拿刀指着要杀了她。所以，老屋里，她也最讨厌这个地方。

“就……就这些了，他去、去添饭了……”何妈妈眼泪也随着她说话的节律，缓缓地滚了下来。

上一次让女儿吃这么寒酸的年夜饭，好像是十多年前了……她忍着剧痛，不断地回忆。

何清淼心下一惊，糟糕了，父母这里怕是没有提前储备过年的物资！等她注意到妈妈落泪了，赶紧宽慰道：“哎呀，记得二十年前，我们过年还是吃的酱油泡饭呢，连个猪油渣都没！现在还是强多了！”

“没想到你今年过年会回家，也就没有买很多东西，怕吃不完坏了。”这时候，何爸爸端着破旧的木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有三碗泛黄的米饭。那是小米加糙米，用木钵蒸的饭，又香又有营养，很适合她这样的准三高人群食用。

何清淼从工作开始，就没在家里过年了。一来是逃避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寒暄和炫耀，免得自己想怼回去伤了和气，然而憋着嘛，自己又不舒坦；二来是春节是旅游淡季，出去玩更加便宜。

接过何爸爸递来的饭碗，她从筷篓子里拿出一双筷子。手上黏糊糊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好家伙，一大坨干涸的油渍！

恶心得何清淼，赶紧拿出酒精消毒纸巾不断地擦拭双手和筷子。“爸，你怎么还是这么粗心大意，洗个筷子都洗不干净！”她很生气地大声说，一边喊着，一边给妈妈也擦好筷子，“妈现在这么虚弱，一定要注意卫生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洗干净。”何爸爸马上应承下来。

在何清淼眼里，这明显是爸爸在敷衍自己。“你每次答应得这么干脆，那你要做到呀！”

“好、好了……别、别、别吵了，吃、吃饭……”何妈妈艰难地开口说道，“吃、吃完了，出去、出去再买些米蛋肉、还有油……”

父女两人听了马上不说话了，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应和：“好的好的，吃完了就去买。”

何清淼夹了一筷子菜薹，口感脆嫩爽口，比较新鲜。唯一的缺点就是咸了，自家老爸做菜的风格就是盐罐子洒了，盐不要钱一样的。

“这菜薹是地里的吧？清炒菜薹应该要保持原汁原味，入口有回甘的。加这么多的盐干吗？这么好的东西都被你糟蹋了！”实在是忍不住，她开口吐槽道。

武汉老城区里，有不少城中村棚户区自建房点缀其间。这些民宅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前院后院，都习惯种上蔬菜瓜果。极少有人家像国外的居民那样，种上各种各样的观赏性花草树木，一年四季姹紫嫣 红，如同童话里的仙境。

中 国的老百姓大都是实用主义者，种菜更像是一项遗传下来的种族天赋技能。就连何爸爸这样平时懒散的人，也是种菜的一把好手。松土犁地，精选菜籽，下种子……一气呵成，经过一番努力耕耘，现在门口的田字格菜地，已经有不少品种的蔬菜了。比如现在就有红菜薹、大白菜、上海青、包菜、胡萝卜和芜菁。

菜园子肯定是没有花园好看的，然而却比花园更有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越是经历过物资匮乏年代的人，越是能有共鸣。

何清淼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杂粮饭，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吃饭上了。就算她走了好几个小时，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看着肥腻油亮的五花肉，就倒胃口。再加上菜薹又咸，干子泛酸味……她想等着爸爸吃完，一起出去买好吃的！

何爸爸则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地给老婆喂饭，时不时还替她擦擦嘴角。虽然动作谈不上温柔，但也足够看出，他用心在照料生病的老婆。

何妈妈像是看出了女儿的小心思，于是摆摆手，示意老公放下碗筷。“我现在……吃不下了，你们……先出去、去买东西吧……”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正在犹豫时，又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响起：“我、我……想眯一会……你、你们，一起……有点吵……”何妈妈继续补充道。

“好好好，我们马上去中百罗森！”父女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异口同声答应着，赶紧收拾了一下，立刻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照旧是何清淼骑车驮着爸爸，她骑得再没之前那样飞快了。没办法，谁要她饿呢？

何爸爸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她说：“来来，我带你。骑得这么慢，到中百罗森还不晓得几点了。”

她现在饿得虚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女儿难得顺从地停下车，把车让给自己，何爸爸还一脸受宠若惊。

“上来吧，我们快点去，快点回。”何爸爸也不想多思考为什么女儿这么乖巧了，他只想快点回去陪生病的媳妇。

何爸爸“噌噌”卖力地踩着自行车，女儿很重啊，他内心感叹道。

没过多久，何爸爸就停住了，回头对女儿说：“快下来，我锁车子。你赶紧去买口罩和吃的！”

何清淼也不忸怩，从车后座跳下来，招呼也不打，直奔中百罗森。

这家中百罗森，就跟武汉遍地开花的中百超市差不多大。招牌底色外观，都跟外地的罗森没什么区别。之所以加上中百，就是因为中日合资开的。罗森的产品加上中百超市的店面，如此完美的便利店组合，在武汉三镇的发展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