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留口气就好

提起长兄，池幼的心似有千万把刀子在割，疼得不能呼吸，有关那位少年将军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吞噬。

　　“阿幼，为兄上阵杀敌，守的不是他萧家的天下，不是这大运的百姓，而是为你！”

　　“阿幼，为兄定要拿下燕云十六州，作为你的嫁妆，送你风风光光出嫁。”

　　“阿幼，我不想你母仪天下，只想看你日日眉眼带笑，无忧无虑……”

　　长兄最后是为她而死的，而她欠池远的绝不仅仅是一条命！

　　“阿幼……”少年温润的声音将池幼从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中拉了回来。

　　她的眼睛早已湿 润。

　　“你怎么了？”霍炘小声问她，一脸的担心。

　　池幼低头，望着那只握在她手腕上因常年体弱多病而苍白无力的手，不知怎么，心里面更酸了。

　　大概是霍炘觉得自己冒犯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便要将手抽回去，一只柔 软细滑的小手突然覆在他的手背上。

　　池幼明显的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颤。

　　“我没事，只是与长兄多年未见，有些想他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些敷衍，可少年却没有多问。

　　“那等长兄回来，我陪你一同去看他。”霍炘说。

　　“恩。”池幼乖乖点头，把手收回去后，走至厅前，朝霍二夫人福了福身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给府里带来了这么多麻烦，阿幼已然觉得对不住，这事便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还请夫人准许。”

　　峰回路转，王氏洋洋得意，说到底池幼就是个十几岁的臭丫头，和她斗，还太嫩！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你不追究了？”霍二夫人颇有些意外。

　　却见堂下的少女倒是率真，“也不是不追究，只是不想送官了。”

　　“那你想怎么样？”霍二夫人问。

　　池幼绕着王氏和池芸兮走了两圈，面上犯难，“都是一家人还真不好办。”

　　王氏和池芸兮窃喜。

　　“那就小小的教训一下吧，各打三十大板，留口气就好。”她想了想说。

　　“池幼，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王氏母女俩被绑了下去，很快，咒骂声变成了惨叫声，那一棍子接着一棍子打得是皮开肉绽，最后连惨叫声都微不可闻了。

　　也不知人被打死了没有。

　　云若若魂不附体，一张脸如死灰一般，站在那，手脚冰冷。

　　“表小姐好像是受到惊吓到了，昨晚…”

　　池幼才刚一开口，云若若便迫不及待把话抢了过去，“昨晚是若若误会长嫂了。”

　　说完，当着二夫人的面跪下，眼眶通红，“姨母，昨夜若若擅作主张，叫丫鬟去给长嫂送吃食，没想到会惹出事端，若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丫鬟就死了，听守夜的小厮说是长嫂将人推水里的，若若这才误会了，都是若若不好，还请姨母责罚。”

　　那眼泪儿和不要钱似的，说掉就掉，柔柔弱弱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

　　二夫人云氏能掌管整个霍家，自然是有些能耐的，又何尝看不出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知肚明，却故作糊涂。

　　“你既知道错了，便罚你半年的例银给那丫鬟的家人做赔偿。”

　　就知道姨母会护着她，云若若暗暗得意，瞟了池幼一眼。

　　霍炘突然咳嗽起来。

　　二夫人不知怎么就又加了句，态度严厉：“另外，再禁足一个月，待在园子里好好面壁思过。”

　　云若若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若是觉得关在园子里无趣，可替我抄经祈福。”霍炘扶着池幼的胳膊起身，面色如常道。

　　云若若受宠若惊一般，记忆中，大表兄极少与她说话，如今竟主动提出让她给抄经祈福，以前看戏文，都是皇上叫妃子给抄经文祈福，难道大表兄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能替大表兄抄经祈福，是若若的福分，只要大表兄能好好活着，若若愿意替大表兄抄一辈子。”少女满面红霞，羞赧一笑，说完，又故意看了池幼一眼，见她默不作声，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顿时，心里面更加欢愉了。

　　“那好，就从地藏菩萨本愿经抄起，抄十遍即可。”

　　池幼深吸了口气，她记得藏菩萨本愿经全文两万多字，十遍就是二十多万字，这还不得把手抄残了？

　　果真，她家夫君看着病娇，实则下手黑的狠！

　　“十遍太少了，若若愿替大表兄抄一百遍，求大表兄长命百岁！”霍炘同二夫人言语了一声，叫池幼搀扶着要离去时，这位已激动到脑子不清的表小姐，再次语出惊人。

　　霍炘驻足，看向云若若的眼神与看傻子无异，随后跨门而去。

　　走前，池默默望了眼此刻脸已经绿了的二夫人，对身旁的少年有种说不出的敬佩。

　　从偏厅出来后，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途经一处僻静的花园时，霍炘停下来，对她说，“婶娘掌管霍家多年，总得有些威严，云若若是婶娘带进府的人，又是亲外甥女，今日之事要真追究下去，难免会损伤颜面，我替婶娘谢谢你了。”

　　少年说完后对她拱手一拜，清瘦的风骨下，一颗心倒是看得通透。

　　“余生漫长，公子是打算一辈子都与我这般客气么？”池幼歪着头看他。

　　正午的阳光着实耀眼，此时此刻，在这位霍家长公子的眼中却没有夏日暖阳，没有草木青秀，只有这少女鲜活娇俏的眉眼。

　　余生漫长？

　　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留在霍家又究竟是什么目的？

　　见面前的美少年看着她不说话，池幼还以为是霍炘又不好意思了，便不再逗他。

　　“你听，前院那边好像没声音了？”她竖起耳朵，像只机灵的小狐狸。

　　“也该打完了。”霍炘道。

　　“那我去瞧瞧，你先回去歇着。”池幼说完，不等霍炘再说什么，便急着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