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趁青春做个伴

李泰骑车东奔西跑，西镇的变化像演电影似的，一天一个样。

前儿个，还看见二女子家的土房子灰头土脸地，在公路边的大柳树下凉荫凉呢。

李泰再骑车，瞟一眼，咋就不见了呢。

一帮人在那热火朝天地平地基，二女子提着茶壶，给大伙倒水呢。

李泰慢悠悠地骑着，马上就要过去了，忽然听见二女子的声音：“嗨，李泰，等会儿！”

原来二女子在倒水的空档，一抬头看见了大路上的李泰，悄悄放下茶壶撵了过来。

“你家要盖新房子了？”李泰先问道。

他看见二女子矮胖的身子，像个缸在移动。李泰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二女子身上紧绷绷地穿一件浅蓝色衬衫，衣扣也经受着巨大压力。

“笑啥呢？我这样子很好笑么？”二女子一向大大列列，嘴巴一撇，满不在乎。

“没笑你！没笑你！跑这么忙，啥事？”李泰把笑给憋回去，问道。

二女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居然有点羞涩起来：

“那个，下次再进货时，你不能进点大号的喇叭裤，就像秀莲买的那种，我也挺喜欢的！”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多大的点儿事，一定办到！”

“那你得给我留着。我家盖房子，我多时候出不去。”二女子叮嘱道。

“那天，秀莲把喇叭裤买回去之后，穿上一试，太合适了。屁股翘翘的，腿长长的，嘎嘎，简直时髦的没法说。”

二女子的眼睛里流淌着无尽的羡慕。

那件喇叭裤，就这样入了二女子的“法眼”。

她逢人就夸李泰的新款衣服如何如何好看，秀莲的长腿穿上效果有多么地好，惹得南镇西镇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事没事，总爱撵到秀莲家去看个究竟。

顺便寻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要省吃俭用，整一条穿穿。

这下，二女子无意中就做了李泰的免费宣传员。李泰一分钱没花，就有人惦记着思想着他的到来了。

“知道了，进货全，保准你给留着。”说完，李泰又马不停蹄地到各村镇卖衣服去了。

那天，在南镇，他正准备从一条巷子里穿过去，谁知一条大黑狗从里面扑了出来。

李泰吓坏了，急忙提起自行车转圈圈挡狗。

“去你娘的，咬我干什么！我招你惹你了么！”李泰边骂边躲，心跳得打鼓似的。

“大黑！大黑！站住！别咬人！听见没！回来！”一个女子从巷道左侧的大门里出来，厉声呵斥那条狗。

那狗刚才的凶猛劲儿一下子没了，摇着尾巴，蹲坐在地了。

那女子走近了，朝狗屁股上一脚，“你这死家伙，就知道乱撒泼！”

李泰惊魂未定，腿都有点发软。

“哟，是个货郞子么！”那女子咯咯咯地笑起来。

李泰听声音好熟悉，抬头一看，原来是秀莲。她正笑盈盈地望着刚受了狗攻击的李泰，乐呢。

“这么一个大小伙子，难道怕狗不成？”秀莲伶牙利齿地说道。

“忽然从你对面冲过来一条大狗，你不怕才怪！”李泰心情平复了，答道。

“呵呵，那还真不一定哈！”秀莲坏笑道。

“要不，为了表示歉意，我再买件新衣服！”秀莲补充道。

“这个好。那你慢慢看，我新进了货的！”李泰赶忙打开包，让秀莲挑。

秀莲家里情况好，他有个哥哥在外省开火车，常往家里寄钱。

“这条黑色健美裤看起来很轻软，不知穿上效果好着没。”秀莲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又高又瘦，身材这么好，人又长俊，穿什么都好看哩！”李泰尽挑好的说。这也是他新近总结出来的妙招。

人都喜欢听好话。

李泰抓住这个软肋，百试百中，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秀莲心里美滋滋的。

“那还有假？”李泰认真道。

“那，要不，能不能我先试试去。

你到镇上别的地方转转，要是合适，我就给你钱。

要是不合适，我就不要了。行不？”秀莲商量着，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没问题，没问题！我指不定啥时过来，你慢慢试吧！”李泰看着秀莲的齐耳短发留得真顺，两边都朝里弯进来。

“那待会见！”李泰蹬车要走了。

“哎，要是喝水了记得过来哈！”秀莲说完就转身跑进大门去了。

“哎——”李泰回应着。

巷子里吹来一阵清风，树叶飒飒地响。

李泰心里感到莫名的欢悦，脚踩踏板更用力了。

李泰的运气真不错，他才转了一小圈，没想到就一直子卖掉了四件，这太让人高兴了。

他骑着车子又回到了秀莲家的巷子口。李泰心情好极了，他忘情地用口哨吹起了小虎队的歌：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 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

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

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 永远的不停转

……”

李泰正在自我陶醉，没发现秀莲早就出来了。

猛一转身，秀莲正看着他呢。“你刚才唱得什么歌，真好听！”

“嘿嘿。那是小虎队的一首歌，名字我还不知道。去城里进货时，有家店时老播着，就记住了几句。”

这回轮到李泰不好意思了，居然在秀莲跟前不自在起来。

“噢，那条健美裤刚好合适，我给你送钱来了。”说着，从兜里摸索。

“合适就好。合适就好！给个本钱就行了！”

“这不好吧，你这大老远的，骑个自行车，汗也没少流。”秀莲觉得健美裤料子挺瓷实的。

“能行，权当批发价给你带了一条么，谁叫你穿上那么全身呢。”李泰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儿。记得多给我做做宣传哈！”李泰开玩笑道。

“这个没问到，我有空就穿上转转去，保证你的生意越来越好！”秀莲笑得像半开的玫瑰，清香四溢。

一路上，李泰不断地合计着一天的纯收入。除掉成本，足足赚了十元钱。

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多块啊。真是想都不敢想。

那段日子，李泰的生意出奇地好。

他老去城里进货，见的世面越来越多，也学会了不少流行歌。

他手头有了一点点活钱，盘算着想买个收音机，能放磁带的那种。

李泰心一狠，买了一台收音机，连磁带也一块儿拿下。他爱不释手，心满意足地带回了家。

李安眼尖，一下子看到泰哥哥带了个小箱子回来。

“哥，那是什么好东西呀？快打开，让我们瞧瞧！”

李安的话一下了将家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马壮向李泰走去，李安早就准备解自行车后座上的绳子，李民则在原地，只是看着。

昌盛和月兰不知李泰又鼓捣了些啥回来。

他们对李泰越来越掌握不住了。

“哥，这是个啥玩艺？”安儿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纸盒子，对着里面一个长方体的家伙发懵。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唱歌？”马壮傻傻地说。

“叫收音机！”李民不以为然地说。

“哇，这个你都知道，真了不起！”李安发出了惊叹。

“哥，快给我们放歌，我们听听！”李安催着李泰。

“李泰，买收音机花了不少钱吧？你就是狗头上顶不住三升糠。有俩钱儿就光知道糟蹋的！”

昌盛坐在台沿上，对李泰表示了他的观点。

“泰，这日子还长着呢，咱家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能省就省，啊！”

月兰接续了昌盛的人生观，希望李泰学会勤俭。

“爹，娘，能买来收音机，说明您的儿子有本事么！往后，我会好好赚钱的！”李泰向爹娘也摆出了自己的想法。

“爹爹，您就别再批评哥了，他挣钱也不容易么。再说了，他买的收音机，可以帮我们开阔视野，有助于学习呢。”

“真的么？”昌盛将信将疑。

“哥，哥，快来放收音机，我们都想听听么！”安儿催促着。

李泰把收音机提到西厢房里，插了电，放了一盒磁带进去。过了几秒钟，收音机里响起了美妙动听歌声。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

一遍遍怀想

兄妹四个头对头地挤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音机。

觉得这也太神奇了，一小片磁带塞进去，居然就放出这么美妙动听的歌来，真是不可思议！

昌盛和月兰听见屋里的响动，“谁在唱歌哩，这么好听！”月兰不解地问道。

他俩相互对望一眼，悄悄起了身，趴在西房窗台上，凝神静听。

听见几个娃在嘁嘁喳喳，可歌声还是那么脆生生，又清亮亮，像绿桃子，又像西镇上的河水。

老俩口也不觉失了神，直到把一首歌听完。

到下一首歌了，旋律变了，他俩才反应过来，昌盛嘿嘿一笑，拽一把老伴，两人又回到了台沿。

“娃们长大了，也赶上好时代了！”月兰感慨着。

“月兰，咱的苦日子也快熬到头了！”昌盛说。

“可不是么。国儿上了大学，往后不会差。”

“泰儿呢，自己折腾，他喜欢，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的”

“民儿、壮儿和安儿还在念书，都还不赖。总之，这几个娃都没让咱怎么操心。”

月兰念叨着几个娃。

“是啊，就是要巴望日子越来越好哩。”昌盛翘着二郎腿，两只大手箍着膝盖，和月兰有一搭没一搭地喧着。

月亮上来了，院子里树影婆娑，如水月光静静地泄了一地。

美好的时光，美好的生活，就在最不易察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