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这一年，李泰十六岁了。

他从下河村低价处理了一辆旧自行车，到处镇的供销社转了一圈，算是调查市场吧。

他发现供销社货虽然多，但衬衣啊、面料啊什么的，颜色都偏暗，样子也很古板，不好看。

这一对比，他心里有了数。

“娘，我想跟您借点钱。”

李泰觉得自己也不能闲着，家里还有贷款没还清。

哥哥李国在上大学，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在念书，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他忽然觉得肩上有了责任。

“你要钱干啥呢？”月兰想知道李泰的想法。

“我去进点衣服卖。”李泰把自己这两天考察后的认识跟娘讲了讲。

“没想到泰儿还是个有心人。你要这么想，这么做，娘也就放心了。娘这儿钱不多，你先拿去用。

但凡事不要太急，要想周全些，慢慢来。”月兰比较开明，她知道娃们长大了，就像鸟儿一样，迟早要飞出巢的。

有了娘的支持，李泰就到城里开眼界去了。他一进城，眼睛就花了。天呐，原来城里人这么会穿着打扮。

李泰一眼就瞅准了当下的流行服饰，在西镇、南镇和别的镇是都是没有的。

他心里窃喜，觉得老天给了他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当天，我跑了好多家服装店，终于找最优惠最便宜的，花50块钱批发了两大袋子衣服。

有夹克衫、喇叭裤、蝙蝠衫、泡泡袖衬衫等等，都是李泰觉得最潮流、最受欢迎的。

当天回家后，李泰把旧自行车进行了装扮。

他找来绿色硬塑料带子，绕着车梁挨次缠裹了一遍，又把辐条、车圈都擦了一遍，给车链子上告了些缝纫机油。

最后，在车把上绑了两个红气球。

收拾停当后，李泰起身，稍稍站远一些，看着被自己折腾一新的自行车笑了：

“李泰啊李泰，看你折腾这些的本事，也像不是个生瓜蛋子着！”

他踌躇满志地开始了自己的“货郎”生涯，想来，他也是有梦想的。

当然，出发前，他先把自己给捯饬了一番。穿上格子衬衫，喇叭裤，白底黑面布鞋。头发梳了中分。

对着镜子，李泰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

李民、马壮、李安看到了，都跑过来看。

“哥，你这身打扮真时髦，也给我弄一身呗。”妹妹安儿首先说道。

“就是，给我们也整个好看的穿穿呗！”马壮也附和着。

“你们几个听着，哥这不刚刚开始卖衣服么。

我穿着，叫打广告。

打广告，知道不，就是宣传，让人们看到了好，来买我的衣服。”李泰煞有介事地讲。

“哦，哦——”弟弟妹妹们哈哈哈地笑着跑了，上学去了。

月兰从堂屋里出来了，看李泰一身新行头，不觉有些惊诧，有些不习惯。

“收拾得像个二流子，拿我的钱的糟蹋啊！”月兰有些接受不了这潮流的东西。

“娘，我保证把您的钱还给您，算是借的，借的，好吧！”李泰不念书了，心态非常好，自己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哎，翅膀硬了，娘管不了啦！”月兰说完，忙自己的事去了，由着李泰去折腾。

李泰把头发梳得油光可鉴，带上新服饰，出发了。他的第一站是南镇。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李泰蹬着自行车，哼着流行歌，一路情绪高亢。

进了南镇，正赶上人们下地的点。

大家猛然看见穿得流里流气的李泰，投了奇怪的目光。大家悄悄议论，仿佛来了个怪物似的。

李泰倒是大方，迎着人们的目光，热情地问道：“要衣服么，全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城里都兴这个，看看不？”

“不了，不了，还忙着呢。”

朴实的乡亲们看到李泰这样子，觉得他卖的东西，怕是没多不靠谱。

李泰也不泄气，继续往南镇里面走。

他在镇文化站前停下来，把自行车支起来，在周边转悠。

“卖衣服啦，买衣服啦，最新的款式，最实惠的价格，大家都来看一看呐——”李泰开始吆喝起来。

也有人路过，望一眼，摇着头，走开了。“别走啊，看看再走啊！”李泰挽留着。

有两个姑娘走过来了，肩并肩，又说又笑，很亲密。

“姑娘，看看最新款的衣服，不买没关系！”李泰主动招揽生意，觉得机不可失。

“什么，衣服？最新款的。哈哈哈！”其中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子故意调侃道。

“嗯嗯，就是最新的，是我昨天刚从城里进来的，不信你先看看呗！”

说着，李泰麻利地打开包裹，抽出一件泡泡袖的格子女衬衫，又拉出一件牛仔喇叭裤。

“你们看，这款式，这颜色，这做工，镇上供销社有么？！你把拿在手里，仔细掂量掂量，真的是好东西呢。”

两个姑娘互相笑着对望了一眼，接过李泰递过来的衣服，认真地比对起来。

那个短发女子把衬衫放在胸前，让假小子似的女子看。

“还真不错哩！”假小子轻声说道。

“这喇叭裤颜色和款式我都喜欢呢。”短发女子说。

“哎，李泰，不好好念书，倒腾服装啦！”那假小子忽然问道。

“啊，你是——赵家二女子？！”李泰光顾着介绍自己的货了，都没顾上好好看对方的模样。

“你穿得这么时髦，这差点没认出来。”假小子说。

赵家二女子不念书好几年了。

他爹说，一个姑娘家的，上几年学睁开眼就算了，念那么多书干什么，早晚寻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所以二女子就早早寻婆家了。

“什么啊，这只是工作需要么！”李泰把卖衣服当成了自己的工作，惹笑了两个姑娘。

“这是我舅舅家表妹，我们俩正准备去供销社呢。”

“那你看看这些衣服，有没有喜欢的，我给你俩优惠点！”李泰说道。

“秀莲，不是想一直想要个喇叭裤么，要不就买一条呗。”

“我怕穿不出去。镇上都没人穿着。”秀莲担忧着。

“放心穿啊，怕啥么。喜欢就穿，引领潮流，这才是年轻么！”李泰鼓励着。

“那我就豁出去了。多少钱，我不确定钱够不。”秀莲问。

“你看，都是熟人，我也不乱要价钱，就12块钱得了吧！”李泰爽快地说。

“再便宜点呗！”秀莲讲着价。

李泰看秀莲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觉得可爱。他心时一狠，又降了二元，已经有点赔本了，就权当拉个回头客吧，李泰想。

“十元，怎么样！再不能低了，批发价都拿不到呢。

第一回，权当给我打广告啦。

你出去可得给我好好宣传一下呢。”李泰笑着，显出可惜的样子。

秀莲付了钱，抱着牛仔裤，折回往家走去。

“李泰，卖累了，到镇西头大槐树下我舅舅家来，喝水来。”赵家二女子邀请了李泰。

“好的，渴了就来了！”李泰应承着，望着两个姑娘青春的背影，傻笑了。

“卖出了第一件！加油”李泰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陆续有人到李泰跟前观望，看热闹。

大姑娘小伙子居多。

他们好奇李泰的新潮，在一边窃窃私语，表现出尝试新事物的激动、向往，又有某种牵绊和顾虑。

拿着新衣裳摩挲着，爱不释手的样子。

“喜欢就买一件呗，也就这几件了，卖完就没了。”李泰抓住他们的心思。

“这件蝙蝠衫颜色真好看，橙粉色的，样子也好！”一个穿的确良衬衣的女子问她旁边的女子。

“嗯嗯，真好看，跟电视上那些明星穿得看起一样哎！”那女子惊叹道。

李泰的自行车周边围了不少人，他们对这些潮流服饰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卖掉的没几件。李泰极力推荐，讲得嗓子冒烟。

“看看啊，都看看啊，不买没关系啦！”李泰极力吆喝着。

就这样，李泰开始了他的“寻梦之旅”，心里激荡着豪情万丈。

事实上，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那么顺畅。

过惯了紧日子的老百姓，总是舍不得把钱花在买好看的衣服上。

实用主义在他们心中占绝对地位。

吆喝了一整天，李泰只买掉了两件衣服，一条喇叭裤，一件蝙蝠衫。

其余的，被大家啧啧地赞叹过后，又回到了他的大包里。

晚上回到家，爹爹见他那样子，就说：

“你看你，整天不务正业，看看你穿成啥了，有一点庄稼人的样子都没有！”

说着卷起旱烟抽起来，脸色很是不舒展。

昌盛觉得，这李泰往后有他操不完的心，不觉叹了一声气。

李泰见爹爹对他的创业不太看好，心里略有一丝失落。他把包里衣物拿出来，做了清点，认真叠好，又放回去。

月兰听见了昌盛的话，她收拾完碗筷后，进了李泰的屋。李泰见娘进来了，唤了一声：“娘，您坐！”

“今天卖得怎么样？”月兰问。

“娘，才两件。”李泰有些不好意思。

“万事开头难。你也别灰心，你爹他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可别往心里去。”

月兰怕泰儿会打退堂鼓，过来给他打打气。

“娘，没事的。我会坚持下去的，我要成为一个“自由小货郎！”李泰向娘做了个鬼脸，把娘逗乐了。

“你呀，还是那么顽！在外走得路多，一定要注意安全。

东西卖掉卖不掉，都不打紧的，要自己多注意，早点回来，别让娘担心！”

“嗯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娘！”李泰向娘保证。

“那你早点休息，娘回屋了。”说完，月兰就出了门。

李泰把所有的新衣物收拾齐整后，把包放在桌子上，鞋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

李泰思前想后，过滤了一遍第一次当“货郎”的情景，也反思总结经验。

他发觉对他的货物感兴趣的大都是年轻人，而且容易动摇，所以他还需要在引导购买上多下功夫，要拉回头客。

“还是那个秀莲大方，说卖就卖，要是能多碰见几个这样的买主就好了。”李泰暗暗地想。

窗外，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而他人生的梦想，正在被奋斗的青春点亮。奔波了一天的李泰，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坚持才是硬道理。李泰的梦想正现实的土壤里萌芽。

开出花开，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