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自由生长期

西镇的光阴，每天都是新的。

昌盛买了拖拉机以后，整个人忙得团团转。他每天起得早，去田里操务庄稼。中午匆忙中吃点饭，下午又开车去给一家砖厂拉土。晚上要是附近镇子上有需要送砖送瓦什么的，他就加班再跑一两趟。

月兰看昌盛连轴转，担心他吃不消：“昌盛啊，你看，要不晚上下班后，你就别再加班了，早点回来歇着，身体要紧！”

“我一点都不累，车跑着我又没跑！”昌盛幽默地说道。

月兰见昌盛听不进去，也就停住了话口。她知道，昌盛也有自己的脾气，认定了事，不做出个样样来，不罢休的。

月兰尽量多干地里的活，好让昌盛省点力气，好专心开车。

这样一来，昌盛和月兰各自忙了一摊子事，娃娃们的学习生活就操的心少了。

娃娃们就开始了自生自长的成长期。

月兰的主要任务，就是让他们吃饱穿暖。

至于学习，她操不上半点心。

都说一娘生九子，连母十个样。李泰就和李国性情大不一样。

泰儿是个机灵鬼，也是个调皮鬼，对念书一点兴趣都没有，成天往河边跑，捉个青蛙，赶个鸭，攀上树掏个鸟蛋。

总之，他好奇心忒旺盛，在啥地方都能发现新大陆。

李民与李国、李泰还不一样，不喜欢和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

学校里，同学们一窝蜂似地涌向操场荡秋千的时候，他就在教室门前晒会太阳，或是去校门口那个歪脖子沙枣树下转悠一圈。

要么，就对着天上漂浮的白云发会呆。

他给人的感觉是鹤立鸡群。他与西镇那些鼻涕娃娃们不同的是，从小李民就非常爱干净，衣服鞋子也有棱有角。

晚上睡觉时，也把脱下的衣服码得整整齐齐。

为此，月兰也没少表扬李民。平日里，李民最亲近的人就是娘，再就是娃娃李安。至于李泰撺掇他去干一些糗事，李泰从来就不为所动。

当然，李泰非常明白，李民不为所动，总有人会为他所动的。

有一天，他百无聊赖，到河里用棍子捞到一条水蛇。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壮啊，过来，过来！”李泰向马壮挤眉弄眼。

“啥事？”马壮问。

“过来，我告诉你。”李泰一脸讨好的笑。

马壮不知李泰要干什么，心里好奇，就凑到李泰眼前了。

李泰把头靠近马壮，叽里咕噜一通话，不知都说了些啥。

“听明白了么？”李泰问。

“嗯嗯，明白了。”马壮捣蒜似地点头。

然后，李泰就和马壮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径直去了学校。途中巷子里，李泰就把手里的水蛇交给了马壮，让马壮先走，自己磨叽着走在后面。

下午刚上课，同学们顺喊完“老师好”坐下。

赵魁家二女子就“啊——”的一声尖叫，魂都没了的那种，然后软软地从座位上倒下去了。

语文黎老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是对着二女子的人中掐起来。

二女子慢慢恢复了知觉，“有蛇，有蛇！”她惊恐地看着抽屉。

老师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叫班长把蛇找出来，放到校园外去。

李泰故作镇定，观看事情进展。

“谁干的，站出来！”显然黎老师被气坏了，她用教鞭把讲桌敲得当当响。

李泰偷偷地瞥了一眼坐在后排的马壮，又正襟危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心虚得很。他没想到，赵家二女子平日里泼猴似的，居然还怕蛇，还会晕倒。

“说，还是不说！”老师一再催促道。

马壮早已鼻尖子上渗出了汗。他长一张圆脸，这会儿憋得通红。

“其实，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一眼就知道是谁干的！相信不，我要点了！”

老师的教鞭还没举起来，就看见有人“霍”地站起来了。

“老师，是、是我，我错了……”马壮把头都快低到裤裆里了。

“说，我为什么要把蛇放女同学的桌藏里，也太过分了吧！”老师拿起教鞭，在马壮手上狠抽了几条子。

马壮嘴里发出“西——西——”的声音。那几教鞭，也抽在了李泰的心上。他原以为马壮会把他供出来，没想到马壮这么义气，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受了罚。李泰一下子对马壮另眼相看了。

马壮被罚站到教室后面去。李泰上课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就转头朝马壮挤眉弄眼。他觉得马壮真讲义气。

放学路上，他俩又是头对头，叽里咕噜地一通悄悄话。

李泰把马壮的心理平复了，确保他不给爹爹讲起，免得被爹爹一顿“笤帚炒肉”。

交易达成协议的条件是，李泰答应给马壮一支弹弓。

这样的事儿常常有。

夏天里，总有个老伯骑自行车带一个白色木箱子，上面盖了薄棉被。

一进镇子，就开始吆喝：“雪糕哎，豆沙雪糕哎，一毛钱一支，又香又甜哎——”李泰听见叫卖声，就在家里待不住了。

他知道那个老伯人好，没钱可以拿别的东西换雪糕吃的。

李泰在家里搜腾，看看什么可以换雪糕。

忽然听见后院里母鸡“咕咕呆，咕咕呆”地叫唤着。

他灵机一动，把鸡刚生的蛋偷偷取出来，直奔雪糕老伯。

“大伯，鸡蛋换雪糕不？”李泰目光被雪糕深深地吸引住了。

“嗯，换！”老伯慢悠悠地说。

李泰小心地将鸡蛋捧给老伯，老伯接过鸡蛋，取掉棉被，揭开箱子盖，递一支雪糕给李泰。

李泰小心地接过雪糕，看着雪糕顶上又大又圆的豆沙，赶紧吮了一口。

真好吃！李泰满足地想。

镇子上没钱买雪糕却又被雪糕深深诱惑的孩子还真少，老伯是了解情况，他专门备了一个篮子放鸡蛋，把雪糕卖完后，又开始卖鸡蛋。

李泰蹲着在屋后的墙角旮旯里，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雪糕。

太甜了，真好吃。

他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可天热，雪糕融化得快，舔着舔着，就有雪糕水顺着雪糕棍往下流。

李泰扬起头，把雪糕立起来，让甜水水一滴一滴掉进嘴里。

晚上，爹娘都回来了，发现鸡今天生得蛋少，就问娃们，当然，李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脸的茫然。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吃雪糕留在嘴边的印记还在。娘知道鸡蛋去了哪里，也不说啥，忙着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