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雪域

横断山脉无人区里，一辆满车泥泞的红色拖拉机，正在雪域高原上费力的前进着，漫天的大雪花，啪唧啪唧的拍打在雪层上，瑟瑟的大风裹挟着大雪片，吹打在拖拉机驾驶员的脸上。

驾驶员身上裹着数层厚厚的，由蛇皮袋改造的衣服，腿上干脆简单粗暴的，用数个蛇皮袋紧紧的扎着，那只由泥泞与冰雪凝成的右脚，频繁的轰踩着拖拉机的油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时不时的抹去打在脸上的雪片。

踩油门的那只脚，这时不甘的松了下来，拖拉机引擎发出几声断续残喘，锈迹斑驳的烟囱里，冒出了几朵黑烟，车停了下来，整个雪原，又重归了属于它自己的喧嚣。

驾驶员从身边的工具盒中，拿出一个满是油泥的扳手，噹！噹！噹！他回身敲打了几下拖拉机车斗，然后喊道：“拉姆、云天兄弟出来透透气。”

这时从车斗的帆布下，探出一个戴着红色条纹绒线帽子，脸上胡子拉碴的脑袋。这时风突然紧了起来，脑袋打了个激灵又缩了回去，当再次探出头来，张嘴想要说什么时，被疾风裹挟着的雪花吹的满嘴都是，呛的差点背过气去，奋力的咳嗽了几声，呸！呸！呸！的吐了几口，嘴里嘟囔了几句”这TMD的鬼天气，”然后喊道：“扎西，这么大的雪，什么时候才能到营地啊？咱们这已经跑了三天了。”

拖拉机驾驶员名叫扎西，是生活在横断山脉，雪域高原上的一名农牧民，扎西望了望眼前的雪原，转头一笑，露出了两道洁白的牙齿，对着眼前的人说道：“云天兄弟，如果一切顺利，今天晚上就能到达营地。”

扎西口中的云天名叫姬云天，是一名自由摄影师，24岁，刚刚大学毕业。

两年前，为了做毕业课题，前往梅里雪山创作，一天清晨，梅里雪山上空晴空万里，太子十三峰尽展眼前，天色逐渐放亮，洁白的十三座雪峰逐渐被朝阳染成金色，壮阔无比的日照金山临空展现。

正在拍摄日照金山的姬云天，此时，他的镜头里出现两个背影，这两个背影正在对着主峰卡瓦格博进行五体朝拜。卡瓦格博是雪域高原上的圣山之一，每年吸引着无数信奉他的人来朝拜。

姬云天来梅里雪山前也做了不少功课，他了解这两个背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朝圣者，拍完照片以后，姬云天走到背影前，看到这是一名年纪约为50多岁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自己略大一些的男子，两人侧了一下头，对着斜前方的姬云天相视一笑，继续自己的修行。

姬云天与两人点头致意后，顺势坐在旁边的一个突出的石头上，仔细的端详起正在朝拜的两人，每朝拜一次，妇人与男子额头都会碰触身下的石头上，两人的额头正中，赫然已经高高鼓起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磕长头”的痕迹，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却挡不住那一抹高原红。

两人口中念诵者姬云天听不懂的话语，妇人和男子，都穿着类似围裙的厚厚的，看似是什么皮革制成的无袖长袍，各自的两只手上套着类似木板的东西，腿上膝盖处绑着厚厚的破布，袍上多处打着补丁，胸前挂着一串紫红色的念珠。

此地虽然远离观景台，但时不时还会有三三两两的，拿着各种专业相机的摄影人经过，或者驻足，对着男子与妇人拍摄几张照片，翻看一下感到满意后才会离开。

旭日升起，地气升腾，一缕缕白云在太子十三峰下，千丝万缕的环绕着，就如信徒们献给它的哈达。

妇人和男子双手合十，念诵了一段经文后终于礼毕。

姬云天赫然看到，男子与妇人身前磕长头之处锃明如镜。男子取掉手上的木板，挂在了侧身的一个挂钩上，转身大跨步的来到姬云天身前，黑红的脸庞裂开一张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仿若遇到什么开怀的喜事，对着姬云天说道：“兄弟你好！我叫扎西。”这一口的高原普通话让姬云天一愣，然后回复道：“你好，我叫姬云天。”这时扎西已经扶着姬云天的手臂，然后抬起手掌指向妇人方向道：“这时我的妈妈，卓玛。”姬云天跟着扎西来了句高原普通话说道：“卓玛阿姨您好！”卓玛向姬云天点头致意，然后对着扎西，说了几句姬云天听不懂的话语，转身向远处的帐篷走去。

扎西看着母亲离开，转头拉着姬云天的手说道：“云天兄弟很开心认识你，欢迎你到雪域高原来，妈妈刚才说，请你到我们的帐篷里喝酥油茶，走吧不要客气”扎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姬云天，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姬云天一脸的无奈满脸微笑的摇着头，以前听说雪域高原人淳朴热情好客，原来真的是这么热情好客。

一黑顶白幕矮小的三角帐篷，篷顶中间的烟囱冒着袅袅蓝烟，卓玛正在从火炉上拿起一个，细脖、大肚、弯曲长嘴的铜壶，往一个白瓷小碗中倒着酥油茶，酥油茶的香味与柴火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帐篷，这个融合的味道让刚进帐篷的姬云天精神为之一振。

扎西转身从一个裹着塑料布的帆布包中取出一条看起来像丝织的围巾，双手展开于胸前，“扎西德勒，欢迎云天兄弟到我们家来，这是哈达，赠给最亲爱的朋友。”“扎西德勒，谢谢”姬云天低头弯腰接受了扎西赠送的哈达。

“来！来！坐，云天兄弟快坐下，喝杯妈妈打制的酥油茶。”

姬云天坐下以后，手里已经多了一碗酥油茶，看着小碗中淡黄色的酥油茶，姬云天抿了一口，丝丝缕缕的棉柔，夹杂着一股微微的膻腥味，咸咸的混合着浓浓的奶香。

“怎么样？好喝吗？能喝习惯吗？”扎西面色紧张的问着姬云天。

“好喝！真香！太好喝了，”姬云天压制着胃里的上涌，侧脸迎着扎西笑着说道，第一次进入雪域高原，第一次喝酥油茶，打破了城市里的奶茶为他留下的认知，看着热情的扎西。

“好喝就好，来把这一碗喝了，再来一碗，外面天气寒冷暖暖身子，这里海拔高，喝酥油茶不容易高反。”

刚才还感觉有点胃部上涌的姬云天，此时一股暖流渐渐散发到了全身，说不出的香味充斥着口腔，二话不说，一仰脖，咕咚！咕咚！一碗酥油茶进了姬云天腹中。

“我和妈妈离家外出磕长头已经两年了，路上认识了很多地方来雪域的朋友，很多人喝不习惯，有的人当场就吐了，看来我们真的是有缘分，你喜欢喝我们家的酥油茶，我们就是兄弟了，”扎西一面说着，一边又为姬云天，倒上了满满的一碗酥油茶。

“咳！咳！咳！咳！”这时火炉另一边，手持转经轮念经的卓玛，发出了急促的咳嗽声，姬云天疑惑的抬头看向卓玛时，卓玛她赶紧匆忙的捂着嘴。

“扎西，卓玛妈妈像是受了风寒，”姬云天转头看向扎西。

“妈妈前段时间磕长头时，突然刮起了大风接着飞过来一片大雨，妈妈就成了这个样子，”扎西担忧的看着妈妈。

“云天兄弟你说妈妈受风寒了，难道你还懂医术？”扎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我曾祖父和祖父都是中医，小的时候，跟着两位老人家学过一些皮毛，”姬云天一笑，说道。

“太好了，云天兄弟你能帮妈妈看看吗？”扎西紧张的问道。

“可以，我来帮阿姨把把脉，”姬云天站起身走到卓玛身前蹲下。

“把脉？”扎西疑惑的问道。

“就是中医了解患者身体情况和病情的一种方法，”姬云天也没有多做解释，中医太过深奥，就连最基本的把脉，要做解释的话，估计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更不要说中医的望、闻、问、切，把脉其实就是中医中的切，也称切脉。

姬云天抚着卓玛的脉约两三分钟，一切了然于胸，和他刚才观察卓玛的情况，与扎西所说遭遇，基本断定，卓玛确实受了风寒。

“卓玛阿姨、扎西，我去一下我的帐篷，很快就回来，稍等一下。”姬云天转身离开了扎西家的帐篷。

来到自己的帐篷里，姬云天从行囊中翻出一个褐色小瓷瓶。

“自己要前往雪域高原创作，临行前，爷爷非要让带着他亲手配制的中药，说是野外爬山走路耗费体力，出了汗容易着凉受风寒，备上这个，受风寒了就吃一些，保准药到病除。”姬云天拿上小瓷瓶后，离开自己的帐篷，朝着扎西的帐篷走去。

一边寻思着，临出门爷爷和曾祖父，两位老人家送别时，殷切的眼神。

他理解老人们对自己这个家族唯一后代的爱，自己所在的这个姬姓家族分支，到了姬云天这一代，已经是10代单传了。

第一二三代老祖，曾在当时朝代为将，第三代老祖更是功勋显赫，可到了40岁还一直无后，后来一次征途中偶进一山野道观，赶跑了肆扰道观的恶人后，观中老道为三代老祖卜了一卦，“功显可一世，唯有从医万古传。”

三代老祖回朝后，随即辞官，卸甲归田，然后变卖了一部分田产，花重金从京城请一名医，开了一个间医馆，开医馆的当年四代老祖降生，他从小在自家医馆，一边跟着大夫学医，一面跟着父亲学武。到了姬云天父亲那一代，可以说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医武世家了。姬云天从小习武，又生在医武世家，所以身体倍儿棒，祖父给的这瓶驱寒丸一直没有用上。

很快，姬云天再次来到扎西的帐篷里，拉过扎西的手，从瓷瓶中倒出一粒，泛着清香，呈灰褐色的药丸，对着扎西和卓玛说道：“用水送服一粒，然后睡一觉到了下午，卓玛阿姨身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