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的一百种死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一分钟前我很吃力地翻过了金门大桥的护栏。为了显得壮烈一点，我特意选择了桥向着太平洋的方向，就是，哥斯拉离开旧金山时游走的方向。我勉强能站在延伸出来的铁架子上。手心的汗让我很难抓紧金属质地的护栏，但在那一刻之前，还不能放手。

雾有点儿大，加上是夜里，看不清下边的情况。要不干脆就闭着眼跳下去算了？

唉？今天是五月几号来着？选今天当忌日合适么？

寄放在朋友家的猫，应该没问题吧，会被收养的吧？

呼。。 我死了，会有新闻报道吧？哈哈哈哈，我什么东西，谁要写那种没人点击的新闻？

他妈的汗都进眼睛了，我到底要不要擦？

突然一阵大风，雾被吹开了一条缝隙。抱着反正要是掉下去就是天意了的决心，松开左手用袖子快速地抹了一下额头和眼睛。嗯，看清了。这桥，没法死啊！！

为了防止像我这样的人来轻生，桥下挂着一个巨大的网。以我的能力，有九成的可能性跳不到海里。

C，那我死得漂不漂亮不是问题。要是翻不回护栏内侧，掉下去被网困住，被人营救，那才是问题！拿出在清华为了体育学分而练习跑三千米的精神，我还算有面儿地坐回到了大桥的行人道上，靠着护栏。一边敲打着抖个不停的腿，一边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我。

果然，怎么会，有人注意到我这种人呢？我甚至没敢选择在离路灯近的地方投海。就我这种人，创你妈的业呢哈哈哈哈哈哈。

又像走又像爬地，我回到了车上。刚才连车门都没锁，灯也亮着。人都要死了锁车有蛋用呢。不过这三更半夜的，也没人来拿走我这仅剩下的财产。坐在车里等汗落了，我才发现，刚才站在桥的外侧，我连人生的走马灯都没有过一过。是有多么懦弱，我连死都做不好准备。

可是如果不死，明天住哪儿都是问题。我付不出房租，能卖的东西也都变卖了用来还钱。哇，李尔，你也有今天，你真的行。

也许是出汗出太多了，也许是夜太深了，我一边骂自己，一边就坐在车里睡着了。

恍惚间觉得自己醒了，但动不了。噢，又是鬼压床呗。习惯了，一会儿就好了。可这一次怎么好像连呼吸都困难？我没戴着口罩睡觉吧？感观上过了几十分钟，身体越发地沉重。

突然一阵冷风拍在我脸上。一个冷战，我睁开了眼。但身体过了10秒才有了些许反应。然后我才感觉到耳朵快要爆炸了。一个警察一边晃我一边大声地说“你没事儿吧？你能看见我么？！先生！！！”

“啊，对不起，我好像睡着了... 我很累，刚刚想在这儿休息一小会儿。”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儿不能过夜停车，但我也没现金付罚单。

“在车上睡觉要开窗！！”警察是一个黑人小姐姐，整齐的一根根细辫儿绑成一个马尾。她一边儿向后退一边接着责备我，“要是我没看见你，要是车门锁了，你可能就窒息死在车里了，你知道么？！”

一边松一口气，原来不是罚钱，一边回答她，“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一边心里在想，还不如就直接窒息死了也好。

送走了救命恩人，我关好车门，打开车窗。天刚开始有点发白，雾比夜里还大。

可能因为是清晨的关系，头脑也没有昨天夜里那么热了。车窗外没能成全我的大桥上，已经车来车往。原来，早上5点这个世界就已经如此繁忙，有警察当班，还有人... 我考那是什么人朝我走过来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一边往我所在的方向走一边招手。“有零钱分我点么？上帝保佑你。”

“对不起，我没有！”与以往不同，这次，我真的没有。关上车窗，按下发动机的按钮。先不说今天住哪儿，先离这人远点儿吧...

生平第一次漫无目的地开车。原来，看路标开车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啊。我就还有这半箱油，再次准备结束生命的话，至少得能开到我自己选择的地方吧。那么就从下一个质数号的出口下高速吧，省省油。449号出口，死死就好，真吉利我C。

下了调整，随便转了几个弯，居然又到了水边。唉，但是这里离住宅区太近，好像会给别人造成麻烦。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边想，到底要不要今天死。这里是一个海滨公园的样子，清晨时分并没有一个人。虽然是海滨，但因为在海湾内侧，没有风浪。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沙滩,和沙滩上的一双鞋。

！

那双鞋底下还放着一张纸，什么玩意儿啊！！

我根本没想着看纸上写的什么，先往鞋子指向的海水中央看。离岸边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好像模模糊糊能看到有东西浮在水面上。我来不及考量自己的水性，也顾不上脱衣服和鞋，疯狂地往那东西的方向扑。

海水凉得扎脸。不一会儿脚就离地了，从扑变成了扑腾。但是我无所谓啊，我反正也没指望看见今天的太阳。凭着无所畏，我成功游到了那东西近前。没错，真是个人！还好这人已经没有意识了，否则我怕是没法往上拽他。一边喝海水，一边推着这个无意识的人往岸上移动。越靠近岸边，浮力越帮不上忙。最后我是把这人当成行李拖到了海滩上。

我不会急救。

先打了911，然后把电视里演的按胸口，对嘴吹气，都试了十几遍。没用，这许已经是个尸体了吧。谁知道他跳海多长时间了...

救护车比警车先到，两三个急救人员围上来简单问了我两句就开始施救。

啊，那张纸。可能是遗书什么的吧，别让水冲走了。我跑过去拿起来，已经被水浸了一半，好多字都模糊了。但最下边有一行看起来很随机的，数字混合字母的字符串，还可以看清: w8jsfgk9azxxxx2r。16位。回头看了一眼正集中在这张纸主人身上的救护人员们。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又看了一遍，把这一串记在脑海里，然后把纸按进水中，用沙子压住。

对不起，反正其他的字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了。

把那双鞋子小心地往岸上挪了挪，我再次回到焦点所在的地方。

果然还是晚了。救护人员对我摇了摇头，说人已经不在了。在解释了我与死者不相识，只是路过所以想救他之后，救护人员给了我一个毯子，让我包住湿透了的自己。原来，我一直在发抖。

几分钟后，警察也赶到了。理所当然地让我把事情的经过再叙述一遍。我也理所当然地，把除了那张纸以外的部分又重复了一遍。警察留了我的电话，让我做好这几天被联络的准备。然后嘱咐我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我回到车里，打开暖风。稳定了一下身体和情绪。天大亮，我看到了今天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某一年的圣诞前夜。我买完东西从超市里出来。门口有一个流浪汉过来跟我说：“圣诞快乐，先生。你有零钱能分我点么？”我理所当然地觉得他饿了，拿出一个刚买的面包递给他。

他没接，而是很淡定地说：“我不要吃的，我需要钱。明天是圣诞节，我想凑点儿钱去汽车旅馆洗个澡。”我也只好拿出常用的台词：“对不起。我没有现金，买东西是刷的卡。”他笑了笑，“噢，还是谢谢你。上帝保佑你，圣诞快乐。”“你，你也是。”

我当时为什么不给他十块钱，五块也行啊！！现在的我身无分文 ，去哪儿洗热水澡？我连张能刷的卡都没有了！我能张嘴问那警察借点钱去汽车旅馆洗澡么？我为了让他这几天能联络到我，死都不能死！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