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钟焕茹屡遭磨难，身体早有沉疴，多愁多病。经此一事后，终日郁郁寡欢，更添病痛，越发柔弱不堪。

霍卓远对她体贴入微，细心安排了更多底细清白的丫头婆子贴身伺候，增添了更多的卫兵守护，不许袁佩珊和陈丽华出入，一有风吹草动，他便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常常在家，什么也不做，只默默看着她，看她对镜梳妆，看她伏案读书写字，看她默默对着花草出神，看她睡梦中眉头微蹙的睡脸……他并不打扰，只是默默替她铺纸研磨，端茶递水，熬汤送药，修剪花枝，掖被铺床……

钟焕茹仿佛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仿佛是透明的，对他永远视而不见。

他并不在意，仍旧像个影子一般，在她身前身后照顾的无微不至。崖南最好的大夫，人称神医的杜煦坤杜老爷子，日日前来为她诊脉开方。而他就照着医嘱不厌其烦的为她调理身体，细心留意她的一饮一食，观察她的偏好喜恶。

他知道了钟焕茹的口味清淡，最喜汤饮，最厌吃辣，点滴不沾。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一整日不吃不喝，让他急得团团转。

钟焕茹喜欢安静，不爱说话。经常整日坐在桌前读书写字，或者一个人一壶茶，静静品尝着心头的点滴苦涩。有兴致的时候，会自己与自己对弈，一盘棋运筹帷幄，落子无悔。情绪低落的时候，就静静站在廊下，吹着深秋的冷风，望着廊下的各色花草出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澄澈剔透，目光却清冷缥缈，不知落在何方。

偶尔听到丫头们闲谈，他得知，钟焕茹最信任，最贴心的丫头叫小月。常常不用她说什么，小月便替她打点好了一切，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小月早已做的妥帖周全。

他听着她们主仆一边浇花一边说话，听到钟焕茹对这些花草都不在意，而是给小月讲了“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便知道，因为昙花总是在夜里绽放，转瞬即逝。而她自幼便早睡早起，因此从未见过昙花一现，深以为憾。

他当即派人寻来一盆昙花，捧到她面前，柔声说道：“焕茹，你看，这是昙花，我把它养在屋子里，等到昙花一现，无论多晚，我一定让你看到，你喜欢吗？”

钟焕茹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晶莹圆润的棋子，抬起头，轻轻摸了摸昙花翠绿的枝叶，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会养吗？它什么时候能开花？”

他笑道：“府里有花匠，我可以跟花匠学着养。至于开花，我看现在还没有花苞呢，应该不会太快，我们来日方长，不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

钟焕茹唇角的笑意消失，缓缓放开手中一片碧绿的嫩叶，什么也没说，只低头用纤细的指尖拈起一颗冰冷漆黑的棋子，目光落回到棋盘上。

他见她如此，伸手抚摸着她刚刚放开的那片嫩叶，柔声说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昙花默默等待，只为了韦陀能够回头看它一眼。焕茹，你会喜欢这样的昙花吗？”

钟焕茹缓缓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淡淡道：“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终是可遇不可求。耗尽心力却难求回报，我不爱这样难缠的花，也不会做这样徒劳的事。”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有些事看似徒劳，却不知乐在其中。昙花一现固然短暂，可只要花在一日，便是未来可期。默默守候，静待花开。只要花开，我一定不会错过。”

钟焕茹轻轻叹了口气：“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半恶半善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他细细体味了她话中的禅机，沉默片刻，说道：“焕茹，你总是这么风露清愁的样子，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只要你能开心一点，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钟焕茹面色平静，只有眼底一闪而逝的悲凉，泄露了她心里最深的情绪。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淡淡说道：“你应该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霍卓远看着她眼里瞬间变换的复杂情绪，嘴角也忍不住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哀莫大于心死，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一种悲哀，叫做哀莫大于心不死。”

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轻微的脆响。钟焕茹仿佛累极了，耗尽了力气一般，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疲惫的说道：“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

他沉默着，看着她，慢慢的，一颗一颗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局棋结束，赢家输家都是她。

桌上的香炉里燃着钟焕茹最爱的倾寒香，薄荷的清凉裹挟着奇特的异香，冷冽缠绵，若有若无，缥缈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窗外寒风渐起，不知不觉，冬天来了。

钟焕茹身体素有沉疴，天气一冷，越发不思饮食，夜不安寝，引发旧疾，病势日益沉重。

霍卓远和杜老爷子终日在她身边细心照顾，一饮一食，无不精心。可她一顿饭只吃几口就食不下咽，夜里也只能睡三四个钟头，日日如此，纵使是神医妙手，奈何她心病难医，也只能是尽力维持，只待来年春暖花开，才能见起色。

钟焕茹自己倒不觉得怎样，只是每日懒懒的，越发懒得出门，懒得说话，只静静待在房中，捧着一个手炉，望着窗外的漫天风雪出神。霍卓远无计可施，只能默默陪着她，守着她，想尽一切办法替她疏解心伤。

几日后的一天清晨，霍卓远一大早就因为一处赌场的生意出门去了，吩咐了会尽早回来。

钟焕茹吃过饭，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书，小月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服侍她吃药。她只得放下书，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小月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少奶奶，大少奶奶来了。”

钟焕茹抬头瞟了一眼，看见陈丽华正扭着纤细的腰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她轻轻放下药碗，不紧不慢的漱了口，拿起毛巾拭了拭唇角，淡淡说道：“大少奶奶今天不去听戏吗？有空来做客？”

陈丽华自顾自坐下，笑道：“弟妹这的门槛高，我想进也进不来啊！不过这许久不来，实在是想念弟妹，不得已只能动点脑筋，排除万难来看望弟妹，难道弟妹不欢迎我吗？”

钟焕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