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

那年夏天，林鹤十八岁，但是已经失语了八年。

在那八年里，别人都当他是一个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哑巴，是一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傻子。

就连父亲也很少过问他的生活，似乎早已将他遗忘。

曾经跟他一起玩耍的伙伴，在嘲笑和鄙视中都离他远去。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奶奶和姜涛，没有人当他是个正常人。

那年远方表叔要结婚，奶奶知道他从小就喜欢大海，所以执意要带他一起前往。

而他那次竟然很顺从的点头答应了奶奶。

随后和奶奶，父亲,继母还有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起去了江海市。

表叔的婚礼在江海市最大的酒店-福临酒店举行。

由于参加婚礼的嘉宾太多，婚礼现场设在了露天草坪。

林鹤根本受不了婚礼现场的热闹气氛，于是趁奶奶不注意，悄悄离开座位，刚要出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位手拿托盘的服务生。

十八岁的林鹤，不管是从身高还是从脸部轮廓上来看，已经是一位标准的成年人的模样，只是那时，他比较瘦，五官没有现在这样有棱角，仔细看脸上还藏着一丝稚气。

不过因为他已经失语多年，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冷漠孤傲的。

服务员看见眼前的帅哥，殷勤的问：“先生您是喝红酒，还是喝香槟？”

林鹤愣了一下，扫了一眼托盘里的红酒和香槟，摇摇头，径直走出了婚礼现场。

只留下眉头紧锁的服务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离开婚礼现场，一时不知该去向何方，于是顺着小路向后院走去。

福临酒店后院的草坪场地非常大，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热闹异常，似乎在开家庭派对。

走近才发现，被玫瑰花包裹的拱形门是一扇“成人门”。

原来这里在举办成人礼。

他盯着“成人门”，目光里透出少有的羡慕，只要越过这扇门，他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了，他孤独冷漠的心忽然抽动了一下。

十八岁，那是一个多么让人羡慕的青春年华？

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等他十八岁时，一定会为他举办一场特殊的成人礼。

只可惜斯人已逝，母亲所期待的那场成人礼，仅出现在他的梦里。

想着，他情不自禁的走进了“成人门”。

成人礼现场，人声鼎沸，没有人在意多了一个陌生人。

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欣赏着成人礼的乐曲，体会着成人礼的每个仪式，冰冷的心有了一丝知觉。

远处一位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正在接受成人礼的加冠仪式，他远远地望着，虽然看不清女孩的脸，但是他相信她一定是面带微笑的享受着众人的祝福。

就在这时，旁边又走过来一位手拿托盘的服务生，微笑地问他：“先生，你是喝红酒还是喝香槟？”

他有些做贼心虚，毕竟他不是这里的客人，于是他依旧扫了眼托盘里的红酒和香槟，摇摇头，随后起身离开了成人离现场。

走出成人礼现场时，他如梦初醒，慢慢悠悠的向草坪最深处走去。

烈日当头，他走的有些口干舌燥，修长的脖颈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乌黑的短发在阳光下已经发烫，额头上的汗珠也从太阳穴两边缓缓流下来。

就在他无处可出时，远处的一团粉色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那是一颗合欢树，远远望去，就像一把美丽可爱的“大花伞”。一个灰黑色的伞柄，支撑着一个绿油油的伞面，伞面上盛开着许多粉嘟嘟的小绒花。

合欢树在江海市似乎随处可见，但是在燕北林鹤从未见过。

他凝神相望，似乎在欣赏一幅美丽的西洋画。

一阵微风吹来，合欢树沁人心脾的香味，飘进了林鹤冰冷的心。

据说合欢树的树皮和花都是一种良药，能让人安神解郁，活血止疼，起初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那棵树走去。

来到树下他仰望树枝上那些白粉相间的合欢花时，抑郁的心得到了片刻安慰。

这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既可以避暑又可以安神。

想着，他坐在树下的，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动作娴熟地做起画来。

这些年，潜心作画早已成为了他的全部生活，除了画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很快一张女人的脸部轮廓就画好了。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并未觉察到身后有人正在慢慢靠近他。

等他意识到时，那个人已经默不作声地蹲在了他身旁。

他讨厌和陌生人接触,更讨厌作画时被人打扰,好在那个人蹲下之后一言不发,并未打扰他

他有些好奇，究竟什么人的脚步如此轻盈？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于是一边作画,一边用余光扫了眼紧挨着他的那双鞋。

那是一双粉嫩粉嫩的运动鞋，鞋子很小应该是款童鞋。

那双粉色的运动鞋和他脚上穿的黑色运动鞋，并排放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黑一粉。

一大一小。

就好像是一艘大轮船旁边停了一条小船。

画面多少有些不协调，但是又觉得很舒服，那双粉色的运动鞋就像粉色的合欢花，干净漂亮，让然眼前一亮。

原来是个小不点，怪不得脚步如此轻盈。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余光，放下了戒备之心，继续埋头作画。

等他画完画，把手里的石子扔向远方，打算起身离开，这才回头一脸冷漠地，瞄了眼一直蹲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小不点。

不想，他冷漠忧郁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双清澈，干净，纯真的眼。

四目相对时，他惊讶她的眼睛竟然如此干净清亮，像山间流动的清泉，清亮的毫无杂质。

那一刻，他冰冷的心竟然有了一丝知觉，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一位女孩对视，他分明看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个他。

女孩黑黝黝的长睫毛，微微上翘，弧度恰到好处，如同一把小扇子，对他闪了一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会认为她的睫毛是假的。

“小哥哥…..”小女孩粉嘟嘟的唇动了动，带着几分羞涩和胆怯，软糯糯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她稚气的声音中带着软绵，软绵中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甘甜，甘甜的沁人心脾。他心头一动，这才回过神移开和她对视的目光。

就在这时，他发现女孩的额头上有三道青色的胎记，右眼角上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

他忽然愣了，他只知道胎记一般都长在身上，但是还没见过长在额头上的胎记。

这三道胎记就像老虎头上的“王”，虽然少了中间那一竖，但是看着倒也不难看，甚至有几分威武。

“小哥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女孩扑闪着眼睛，嘟囔着嘴怯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