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月的第三起案件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

六月的天津卫，那囫囵个的太阳好像一个挂在天空中的火球，肆意的炙烤着大地，正晌午的时候，路上更是人少车稀，离河沿儿不远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个茶摊，一把藤椅上躺着一个人，一把蒲扇盖脸，也看不出个样貌的年纪，正一边翘着腿，一边哼着京剧，“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曾记得端午日朝贺天子，我与你在朝房曾把话提，说起了招赘事你神色不定，我料你在原郡定有前妻！”

正在他悠然自得的时候，打远处跑来一个人。

“头儿，不好了，出大事了！”

声音由远而近，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这个躺椅是一溜小跑的赶过来。

“郑山，有事儿慢慢说，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

随着话声，那蒲扇也被一只手拿落，露出了底下的面孔，一张古铜色的脸，有棱有角带着那么几分英气，两道剑眉下一双有些慵懒的双眼，目光当中带着那么几分深邃与坚毅，最显眼的是，这人的眉心中间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他叫刘德泉，是天津三条石这一带侦缉队的队长，年纪三十岁出头，眉梢眼角长的是一团的正气，身前身后是百步的威风，因为破过几个悬案，加上他额头的那块儿胎记，附近的人都给他起了个外号“赛青天”，也有人叫他“小包公”。

“山子，怎么了？”

“头儿，你快回去看看吧，又有一家被砸了！”

那位说这侦缉队怎么还管这事，民国那会儿是兵荒马乱，张王李赵，那些个大帅就跟走马灯一样，换的那叫一个频繁，倒霉的全是老百姓，说是侦缉队，就是个万金油，既然吃了官饭，就什么都得管，那会儿天津城周围一带很乱，甚至还有土匪作乱，其实不过就是村子里那些穷怕了的亡命之徒，不过这帮人是心黑手狠，而且还有枪，拦路抢劫、绑架勒索，无恶不作，所以这些侦缉队的人，不仅要维护治安、弹压地面儿，还得时不时出去“剿匪”，而刘德泉正是因为仗着自己有两下子拳脚，剿过匪，立过功，再加上他脾气随和，人缘特别好，才当上了这个侦缉队的队长。

出了事，就不能耽搁，刘德泉赶忙起身，跟郑山一起回到了侦缉所。

侦缉所就在一个小破庙里，刘德泉刚迈进正屋，就看见一对儿年轻的男女坐在条凳上，男的急的是满脸通红，女的在一边呜呜哭泣，老崔正在记录着案情，看到刘德泉进来，赶忙跟那个小伙向后一指。

“我们头儿回来了，有事儿你跟他说吧！”

“你就是赛青天的刘德泉吧，你可得给我们作主啊！”

刘德泉的手被小伙捏的紧紧的，费好大劲才抽出来，他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原来这是刚结婚的小两口，在天津卫的老城区和租界之间的那块地方，租了个临街小屋，话说天津本来就地处九河下梢，水陆的码头，鱼蛇混杂，这俩人租房的地方还是天津卫最野的地方，那一片儿的人来路极杂，而且邪事横生。

“我说你们俩怎么跑哪儿住着去了！”

“这不是没钱么…”

小两口新婚燕尔，新床新柜，新桌子新椅子，新物件满满装了一屋，还在大门上还贴了一对儿红喜字。但是有钱不愁吃喝穿，没钱开门万事难，所以结婚转天，这小两口就得出门上班，可就在这两口走了不久，忽然打北边来了一辆拉货的平板车，拉车的是个老头，长的是骨瘦肉紧，皮黑牙黄，但那小腿肚子就跟塞了两个铅球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长年拉车的把式，车后面跟着两个半大小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手里拿木棍、板斧和麻绳，这老少三人一脸的凶相。

三个人来到那小两口的门前，有一个小子奔到门前，看到门板上挂着的那把大洋锁，扭头对那老头说。

“爹，人不在家，门还锁着呢！”

老头不听则已，听完是火冒三丈，脑门上的青筋是嘣嘣直跳。

“这不孝的畜生，放着爹妈不管，自己跑这儿享福来了，小二、小三，给我把门砸开！”

那两个小子听完，抡起板斧，就把门锁给砸散了，门一开，那一屋子的东西也就全亮在了眼前，老头子一看火气更大，手指空屋子，又跳又叫，声音大的吓人，能从北门里传到南门外。

“好你个兔崽子！从小疼你抱你，喂你宠你，把你这养活成人，如今你娘落得一身病，请大夫吃药没钱，你不仅一个子儿不给，还弄个小妖精跑到这儿享福来了，你享福？我就叫你好好享享福！小二、小三！站着干嘛！把屋里东西全给我弄回家去！你们要敢偏向你大哥，我就砸折你俩的腿！

说着话，那两个小子七手八脚，把屋里的箱子包袱、被褥衣服抱出来，往车上堆。

这么大的动静，邻居们也都赶紧跑出来围观，不过听这老头子一通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种连快死的老娘都不管的白眼狼，自然没人愿意出来管，再说你瞅那老头怒火正旺，就跟过年放的炮仗一样，谁敢拦，万一他跟你玩命怎么办！

等到东西搬得差不多，其中一个小子说。

“爹，大家伙抬不动，怎么办？”

“砸！”

跟着院里一通乱响，最后连饭碗也从屋里扔了出来，整个院里变得是狼藉一片，可是老头子依旧怒气难消，吼了一句。

“明儿见面再说！”

说罢便扬长而去，门儿就那么敞开着，也没人敢管，晾了大半天，等到下午，这小两口打西边有说有笑地回来，到家门口一看，顿时傻眼了，赶忙过去问周围的邻居，可一直站在那里的邻居却纷纷散开，有位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言语之间，露出了对这不尽孝心的小伙的不满。

“早上，你爹和你兄弟们来了，是他们干的。你呀，还是赶紧回你去看看你老娘吧！”

小伙听完更懵了。

“我哪还有爹呀！我三岁时爹就死了，我娘大前年也死了。只有一个姐姐嫁到山东了，哪里来的兄弟？”

“嘛玩意儿？”大爷听完觉得一惊，可早上的事是真真切切，没什么毛病，“那明明是你爹呀！”

小两口也知道跟这大爷说不清楚，赶忙跑去侦缉署报案，听到了这里，刘德泉点了点头，只见一旁的老崔从腰里掏出烟袋，悠悠地抽了一口，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行了，这事儿我听明白了！”刘德泉从兜里掏出根烟卷，深深嘬了几口之后，看着那小两口，“你们遇上的是绝盗！”

“绝盗？”

刘德泉给小伙点了一根烟，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些钱，塞进他手里。

“这钱你拿着，回去收拾收拾，这案子我接下了，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个答复！”

众所周知，凡是赛青天刘德泉应下的事，没有不兑现的，小两口自然是千恩万谢，但是死活不要那钱，最后好说歹说才收下，看着两口子离开侦缉所，刘德泉站在院里，若有所思的的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