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二茬果（2）

下午，看热闹的百姓散的差不多了。河边也慢慢恢复了清净。

一直到傍晚，无事。老花子一下午都在供桌前打坐，似睡非睡。有时，嘴里还呢喃不清的念念有词。

四名衙役看守着粮食垛，也是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眼看日落西山了。前来领粮的男人们已经有几百名，都聚集在大棚外，叽叽喳喳。

一名衙役伸了个懒腰，道:“咱们还不来换班呀，这天都要黑啦！...”

打坐 的老花子眼皮一动，慢慢站立起来。手里提起桃木剑，气势凛凛，走到众人面前。

“肃静！”一声闷喝，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人群立马没有了喧嚣。

“你们站好队！一会，发粮的将在此处。”老花子的剑指向十步开外。“没领的，从那边过来，要环绕香案、棺椁一周，围严实喽！

走过一圈再到这里来领，明白没有？！”

“明白！”人群中有人应道。

刚刚安排好，那边，师爷和刘二带着几名差役走近了。其中一名还提着一个食盒笼屉。

师爷一拱手：“活神仙辛苦！马上开始发粮了，我来看看。”

刘二冲着衙役招呼着：“我们来换班啦！...来！先吃，吃完了你们回去，把笼屉带回去！”

早前的衙役围拢来，拿出食盒里的饼啃起来。刘二，拿了一扇饼给小花子递去，“小神仙，您来块！”

小花子也不客气，接去吃起来。

这里众差役吃着，老花子拎着桃木剑，在领粮的队伍里慢慢穿行。目光犀利，似乎在挨个审视。

等那边吃喝完毕。该走的走了。这边开始发粮。

队伍按照老花子安排的队形，缓慢挪动。师爷拿个葫芦瓢，站在最前边。那些乡民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什。

师爷每次瓢里倒出来的米，只有两三把那么多。最多二两！

其中一个乡民小声嘀咕道：“刚够煮顿粥喝...”

尽管很小声，师爷还是听见了。立马瞪起了眼睛：“知足吧！怕是你...顿顿是野菜汤吧？啥时候喝过这粮食粥？

这也就是我们大老爷开恩！...还不知足！”

其他那些乡民也不敢争多论少，领了就走。

老花子回到了香案边，提着宝剑，神色冷峻。注视着棺椁。

师爷正分发着，猛然听见老花子大声呵斥：“孽障！...回去...回去！...”

“...还不受死！...”

“...回去！...老夫在此，还敢妄想！...”

师爷和众人吓了一跳。只见老花子冲到棺椁前挥舞着宝剑，像是与人在格斗。

“师爷！你加快速度，让这围起来的正阳之气快点运转！别让这孽障有机可乘！”

师爷一愣，旋即，手上舀米的速度加快了，嘴里还催促着：“快！...后边的！...后边跟上！”

老花子挥舞宝剑一阵子。停了下来，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幸亏我发现及时！”

老花子不吆喝了，师爷舀米速度也慢了下来。

过不多久，老花子又舞动起来，还是大呼小叫的：“围严实喽！...阳气运转快点！...莫叫冤孽逃脱!”

于是，师爷舀米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

几次三番下来，师爷突然发现，这大半宿里，看着每次舀米不多，可这不知不觉之间，那四百担粮食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师爷累的够呛，这大半宿折腾的！可是看向老花子，却还是精神抖擞！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棺椁！！手提宝剑围着棺椁迈着四方步！！

师爷趁空叫过一名差役，“你！来替我一会！”

他想近前去看看，到底那棺椁有什么异常！

接手的差役愣头愣脑的舀米、倒米。

“你他娘的少舀点！”师爷踹了那差役一脚，惊叫道：“这么下去，不到天亮，四百担粮就没了！！”

师爷走到香案边，小花子正守着香炉烛台，续着香。师爷走到老花子的身后，顺着老花子的视线，也看向棺椁。

果然，细听之下那棺椁里传来“咕咕... 咕咕...”之声。

师爷听得后背一阵发凉，也不知是夜半的凉意还是想起了那浮尸狰狞的面目。壮着胆子，颤声问老花子：“老...神仙...这是...什么动静？...”

“是那孽障的怨煞之气！现在被老夫逼退了,你小心，他还会挣扎的。若是沾上，你会倒运行灾的！”老花子还是死死盯着棺椁。

“啊！...”师爷倒退了好几步。

他不敢靠棺椁太近了。转身看向那些领粮的乡民。后边绵延的队伍有一里地长。而且，远处，影影绰绰，还有人在往队尾加入。

突然他发现，刚才光顾着舀米，倒米，没太注意领米的人。而眼前之人，是刚才领过的。现在又排在队伍里了！

没错！就是他！刚才嫌少的就是他！

师爷走到那人跟前阴阳怪气的道：“你都领几回啦？...你这是想弄够几个月的口粮吧！？...”

那人不吭气。只是跟着队伍往前挪。

“问你话呐！...”师爷咄咄逼人的瞪着他。

“...老爷！您开恩...我家里边人多...谢谢大老爷！”那人不敢正视师爷，低着头。

“嗯！...不对！你不是本地口音！...你不是本县的！...来...”。师爷发现了不对劲。

刚想叫衙役动手，把那人揪出来。一个“人”字还没出口，就听得老花子一声爆喝：“那里走？！...”。

师爷一惊，扭脸看过去，老花子那里剑花一团，正站在棺椁上飞快的舞剑。虽然是木剑，却也是舞得呼呼生风！

“师爷！快拿符纸来！...”老花子高叫，“快！用朱砂...写上‘镇魔‘两个字...！”

师爷稍一愣神，马上反应过来。快步到香案前，提起笔，写好了字，又快步递给老花子。

“不够...还要！...”老花子边舞边喊:“快！...阳气运转快些！...不能让这冤孽冲出去！...”

师爷只得跑回香案再写。

发粮的衙役也是手忙脚乱，一个劲的催促着乡民：“快！...快！...下一个！...快跟上！...”

“你直接用嘴喷！...多喷些！...越多越好！...快！...”老花子命令道。

师爷稍一犹豫，直接端起砚台，往嘴里倒了些朱砂水。小花子把黄裱纸铺散在地上，师爷鼓起腮帮子“噗...”

瞬间，黄裱纸上星星点点，全是朱砂水珠。师爷和小花子又忙不迭的双手敛起来，给老花子送去...

可是，老花子却不是全抓过去，而是在棺材上，舞一会剑来抓几张朝空中一贴；再舞一会，又来抓几张。

师爷只能踮着脚、双手举着...还不敢太靠近前。

终于，老花子的速度慢了下来。跳下棺材，又开始围着踱步子。

“辛苦师爷啦！...你去洗洗脸吧！”老花子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看也不看师爷一眼。

师爷拍打着酸麻的手臂。一脸苦楚。这才感觉到嘴里难受，全是朱砂！

往河边走去，准备洗脸漱口。那些乡民还有衙役，迎面看见师爷都是一惊。因为师爷满嘴朱砂，鲜红鲜红，在火把闪烁之下，着实有几分瘆人。

等师爷擦洗完了，发现天已经开始泛白。

师爷回来，看见老花子正在发话：“天已经大亮了！无需再行阳气围堵啦！可以散啦...今晚掌灯时分再来吧！...”

闻听此言，众乡民是一哄而散。几个衙役差人，也是精疲力尽，纷纷躺在满地的粮食口袋上。

师爷一看，傻眼了！四百担粮食，只剩下三成都不足了！！

“这才一宿啊！...赶紧叫刘二安排人...换班...”

“是啊！真倒霉，摊上这么个差事！”衙役们叫苦不迭。

“别吵吵啦，我回去，叫人送吃的来，换你们班！”师爷道。

再看老花子，依旧精神抖擞，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到香案前。盘腿坐下，微闭双目，双手扶膝，口中念念有词...

师爷走上前，低声道：“活神仙，您老辛苦！...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啦...”

“嗯！...”老花子依旧是声若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