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手段

门外进来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精瘦精瘦的年轻人是徒宾。

那位老者约莫六十开外，身材敦实，腰板挺直。古铜色的皮肤，满脸的皱褶。光秃秃的脑门锃亮。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光。

姑姑往前迎了一步，双手抱拳，深深的弯腰一躬，“师父！”

老者双手一扶姑姑，声若洪钟一般浑厚响亮：“哎呀，徒朋啊！...”

“师父向来可好？徒朋少于问候，请师父恕罪！”

“不用牵挂，不用牵挂！为师硬朗的很！你是‘家花‘，更不便抛头露面的。’‘家花’历来是‘收果子’的节骨眼上才出力的！”

莫海捧着茶碗双手递上：“师爷，您这边坐！喝茶！”

“好！...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老规矩，要散一片叶子出去。徒宾，你还是回那屋去。我和你师姐说说话。”

“是，师父”徒宾答应一声出去了。

师爷又转向莫海道：“海子，你和你师父，还是在外屋候着...徒朋，走！咱们里屋说话...”

姑姑随着师爷进内屋去了。

莫海给师父端了一碗水双手递上。自己垂手而立。

“师父，刚才姑姑说，‘撒种‘，’开花‘，’收果子‘都是啥意思呀？咱们不会是真的去种庄稼吧？”

“傻小子！种什么庄稼！这些个呀，都是行里的行话。这说的是，做一个局的三个步子。是拿种庄稼的步子打比方。

种庄稼第一步是下种。我们做局第一步也要埋下一个由头。比方说，今天在街上有个不认识的人遇见你，说你三天之后要得大病。你信不信？”

“我...不信！”

“那三天之后，你真的就病了,下不了床了。你信不信？”

“他能说的那么准？”

“你真的病了，就由不得你不信了吧？如果那天在街上给你说完话，再叫个人暗中跟着你回家，你家在哪就知道了。

三天后，那个陌生人，到你家门口了，说，他能治你的病，你还信不信他？”

“信！”莫海使劲的点头。

“这就是啦，三天前都告诉你了。你不信。现在应验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是有本事的高人？”

“对！”

“那他给你治病给你药，能救你命。管你要钱，很多的钱。你给不给？”

“只要我有，我就给。”

“对呀！谁不要命呀！这第一天遇见的人，给你说的话，就叫‘撒种‘ ，第三天你得病了，就是’开花‘了，你给钱了，就是’收果子‘啦！

这就是做这个局的三步！明白啦？”

“哦...！”莫海恍然大悟的样子。偏着脑袋略一思索，旋即又不解道：“师父，那怎他么就让我三天之后得病呢？”

“哈哈哈！这就是法术！手段！这才是真本事！！要有办法让‘花‘开！花开的越漂亮，果子就收的越大！

刚才说的，如果有法子让你病得越重，你是不是越相信？是不是越肯花钱？

这些个手段，你一辈子都学不完的。你师爷常说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千万不要小瞧别人。

我们这一行，各门各派，各个堂口，都有压箱底的绝活。

有的是‘障眼法‘，有的是’‘ 蛊术’ ；有的擅长‘灵术’ ；有的精通‘请神’ ；有的专门会用‘药’ 。

但是，不管什么手段，法术，开花的时候，都要有’叶儿’衬着！那就得明里暗里有人帮衬。所以，我们这一行的徒子徒孙多呀。“

“师父，这些法术，手段，啥时候教我呀？”

“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不问不说’。你凭自己的悟性自己看。看不明白的，有灵性的就会问。师父愿意说就说给你了，你就会啦。

你若是不上心，看不懂也不问，那师父自然就不说了。

所以，常常让你跟着师爷，就是在栽培你。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看你有没有用心！有没有悟性！“

“师父，您看...今天正好得空，您就...随便教我一招呗...”莫海是急不可耐了。

徒友略一沉吟 “嗯...好，教你个小玩意儿！”

徒友双手捏着自己的衣领，往上提了提上衣。然后把右手往莫海眼前一摊。只见一枚绣花针在掌心。

徒友指着桌上那碗水说：“你试试，把这根针放水里能不能飘起来？”

莫海捏起针放到了碗里。那针一下子就沉到了茶碗底。

莫海抬起头来：“师父，这...这飘不起来...”

“不能是吧！别人都能做到的事，就不叫本事了。就是别人不能，你能做到喽，才叫本事！...把针给我...看清楚师父每个动作...”

徒友接过针，左手捏着针尖。右手在头上挠了几下，嘴里说：“我好久也没使这招了...试试啊...”

说着，右手在针鼻的那一端捻了几下。然后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竖到了嘴边。只见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睁开眼，把右手往针上一指。嘴里又喃喃的嘟囔了几句。然后，慢慢的，伸出左手把针往茶碗里放。

最后完全撒开了手。再看茶碗里，那针竟是飘在了水面上，还在慢悠悠的打着旋！！

莫海瞪眼看着，嘴张的老大合不拢：“飘起来了，飘起来了！...师父！”抬头看向师父。

徒友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是咋弄的？师父！”

“这叫‘飘针定向’‘！ 等针不打旋了，停在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就是老天的旨意，老天给出的方向！”

“咋弄的？师父！”莫海满脸狐疑。

“哈哈！你看我原先把针事藏在衣领上的。拿下来...左手拿针尖...我挠挠了头对吧？”

“对”

“你把针捞出来，给我。”

莫海赶紧把针擦干递上。徒友接过，放慢动作，又开始重新做一遍。

“其实，我挠头是在脑袋上刮头油！然后...这样...把右手上的头油...这样...搓进针鼻里！

这针鼻里有了头油...再这样...慢慢的放到茶碗里...看见没？...飘起来啦！”

“...哦！...”莫海茅塞顿开！又捞出针，自己试了起来...

“对！自己多练练。这是最简单的小手段！”

莫海终于试成功了一次，兴奋得笑出了声。

这时，里屋门推开，姑姑和师爷走了出来。莫海立马站直了身子。

“干什么呢？你们爷俩这么高兴。”师爷道

“师父！教他飘针呢。”徒友回道。

“哦。去吧徒宾叫来。我再交代交代！”

“欸！”莫海答应了一声，出门。

徒宾很快就来了。

师爷坐到了书案边。姑姑，徒友，徒宾垂手站立在书案周围。莫海站在门边。

师爷神色凝重地环视了一圈，开口了

“这次的局，种子是我去年埋下的。当时以为那个人是个财主，徒宾跟着他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人是本县的县太爷！

一年过去了，这个月我想把‘花’给开喽！开得漂不漂亮，果子能收多大，就看我们怎么做，怎么拿‘叶’来衬！

徒宾，再有七天，就是十二了，我交代你办的‘小树桩’，办妥了没有？”

“已经到本县了，我放在山洞里了，拿干石灰托着呢。”徒宾回道。

“好！哪条水道选定了没有？”师爷继续道。

“城外几条河、渠，我都亲自下去试过。西门外那条河，水的深浅正好。

而且，顺水可以进城。西门外不远的河岸边，还有个乱坟岗子和一片林子。刚好！徒宾显然是胸有成竹。

“很好！记住了。再有七天是十二。你四更准备停当，动手！”

“师父放心，徒儿记下了”。

师爷的目光扫向了姑姑：“徒朋，你到时候就可以放出风声去。我已经把前前后后交代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徒儿明白！”姑姑也是一脸的正色。

“徒友”师爷转向徒友,“这几天，你在城里召集了多少我们堂口的弟子啦？”

“有百十多号了。还有在路上的。到‘‘ 开花’那天，会有二百人吧”。徒友回道。

师爷继续问道：“每天去县衙门口，听审案子的‘椽子’，安排的是哪两个？”

“就是现在扮作算命先生的莫山。一边在外边望风，一边给前来汇合的弟子们引路。明天开始，他和莫川两个，每天去衙门口。”徒友道。

“嗯...很好！莫山识文断字，让他当这个‘出头椽子’挺合适！”师爷口气变得威严起来，

“你们都要记下了，各自都要做哪些事，准备哪些物件，分派什么样的人去干什么，都要恰当，仔细！

还有，开花的日子要记真切喽，不能耽误！不能出纰漏！这次，可是县太爷的‘局’。都明白啦？”。

“明白啦！”三个徒弟同声应道。

“好啦。徒朋是女的，你先走。我和徒宾后走，徒友和莫海天黑了再走！就这样吧。”师爷吩咐道。

姑姑双手抱拳，躬下身子：“那师父保重！徒朋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