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盘道

又坐了一会儿，姑姑站起身，扔了几个铜钱儿在桌上，也出了门。

走到街面上，在这排房子的尽头，有个胡同。顺着胡同绕到后面的巷子里，姑姑闪身进了业茂客栈的后院。

后院里一片嘈杂。跑堂的端着托盘，匆匆忙忙穿梭上菜送碗。后厨的伙计们各自忙活自己的活儿。有的在洗碗有的在洗菜，没人理会她。

姑姑穿过院子，上了三楼。找到了算命先生说的二排丙号房间。

只见门上有一块白漆木牌，上面写着红字“神算楚”。姑姑基本上不识字，但这个“楚”字却是认得的。

咚...咚、咚... 咚、咚。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里面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谁呀？”

“我是找先生算卦的！”姑姑在门外往左右警觉地看看。

吱纽一声，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半大的小子探出脸来：“您请进。”

姑姑进门，环视着屋内。迎着门，是一个差不多一人高的神龛，雕龙画凤的，还有飞檐翘起。像个轿子。

神龛用红布遮着，看不见供着的是什么神像。

下方的供桌上，有几盘果品。两侧是一对蜡烛，火苗跳跃。香炉里插着香，正袅袅升腾青烟。整个屋子都烟气氤氲，弥漫着香烟。

这是个套房，里屋的门关着。外间显然是客厅。一张书案，一把椅子。窗子下边有椅子茶几。

“您打哪来？”后生拱手问道。

姑姑细细打量了几眼小后生。见他皓齿朱唇，小脸儿粉扑扑的。一身粗布裤褂。虽然声音稚嫩，可浑身上下透着干练和机灵。

尽管年纪不大，可说话的口气和举止神态却是镇定自若，和他的年龄有着不相称老练，总是透着一副惯于江湖的模样。

“我是回娘家路过此地。听说先生算的准，所以就找来了。”姑姑双手笼着包袱。包袱皮上的梅花正对着那后生。

小后生瞟了一眼包袱，继续问道：“敢问您娘家高门贵姓？”。

“林下伍子胥，无月方过关。蓬草逐风去，吴地也是虚。”姑姑似乎充耳不闻答非所问。

那后生有模有样的执起双手一拱，算是行礼，继续问道：“敢问您娘家可有念书的子弟？”

“范生有义，夫子守信。后世逢徒，莫言不还。我娘家呀，上边有十位伯父，都是读书人!”

后生听了，双手再次一拱，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稍坐一会，我去请我家先生。”然后推门出去了。

后生出门，绕过了几排，走几步就回身张望一下。到了一间客房门前。又回身看了看，才敲门，低低的唤着：“师父！”

门开了，里面是一位敦实的青年男子开的门。小后生闪 了进去。屋子里边还坐着另一名男子，精瘦精瘦的。

后生冲着坐着的男子一点头，喊了声“叔“算是打了招呼。又对开门的男子道：”师父，来人了。是个女的“。

“哦。盘过了？”

“盘过了。”

“怎么回话的？”

“我问打哪来。她说，回娘家路过。我问娘家贵姓，她说，林下伍子胥，无月方过关。蓬草逐风去，吴地也是虚。

我问娘家可有念书的子弟，她说，范生有义，夫子守信。后世逢徒，莫言不还。娘家有十位伯父都是读书人。”

“师哥，可能是师姐到了！”坐着的男子，站了起来说道。

“听着像。我去看下。徒宾师弟，你在屋里等信。若是师姐，你去请师父！”

“好！”

“莫海，咱们走。””开门的男子和小后生出门去了。

回到原来的屋子。刚进门，就见姑姑站了起来，惊喜道：“徒友！徒友师弟！”

“师姐!真是你到了！哎呀...几年不见了！”徒友也是快步上前，扶住姑姑的双手。一回身，对着小后生道：“莫海，见过姑姑！

...当年，要不是姑姑把我捡回来救了一条命，哪还有今天的师父呀。还有徒宾师叔，也是姑姑救活的！”

莫海双手抱拳，深深的一躬“姑姑好！”

姑姑伸手虚扶了一把：“别外道，别外道！”然后转过脸对着徒友道：“他就是当年你救下的那个?...”

“对！”

“这么快，长这么大了！真是招人疼！我是没儿女呀，就稀罕这小小子儿...”

“莫海，给师叔送信去...”徒友吩咐莫海道。

“欸！”莫海答应着去了。

“还有谁在？”姑姑脸露喜色。

“是徒宾。他马上去请师父”。

“哦！太好了！师父这回亲自出马，是不是又大生意呀？！”

“对。这一票，师父一年前就开始 ‘撒种’了。师父说，你是本县的不宜露面。

所以，一直没指派你差事...师父说，关键的时候，能不能收成‘大果子’，就看你这个‘叶’ 啦 ”。

正说着话，莫海回来了。也不闲着，马上给姑姑倒水端茶。

“这孩子，瞅着就有股子机灵劲儿！将来肯定有出息！“姑姑眼睛不离莫海，嘴里夸赞道。

“姑姑，您刚进门时，我盘道，您说的话，我都不懂....”莫海双手递上茶水，有些局促的挠着头。

“正好。让姑姑给你说说，你好好学学！”徒友道。

“哈哈哈...过来孩子！你坐这，姑姑给你说道说道！

...这个世道上呀，三百六十行，少一行不成世道！我们这行叫做‘花子行’。早年间都是些有本事的人在一起开坛设宗起的家。

可惜呀，当年，慈禧老婆子背信弃义把我们出卖了，我们就只能暗中行事啦... ”

姑姑眼里满是怨恨。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我们这一行的人，大多数都没念过书。不认字儿，可记性一定得好！

要不然，不知道哪天，遇上盘道的，你答不上来，同行就不认你是同门同行。那你就是‘草’ !算不上‘花’ ！。

“啥叫草？啥叫花？”

“嗯...草呢就是直上直下的一单根，花就不一样啦，是有枝有叶的。

有叶衬着花儿就更漂亮，花儿开了到最后，还能结果！我们这一行叫‘花‘，其实，最要紧的还是要’结果‘ ！’”

“嗯...”莫海很认真的样子听着，似懂非懂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