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无脸人

两个人顺着林中小道，慢慢的并肩而行。

“雪娇，你家里，你爹反对，可怎么办哪。我都愁死了。”

“他反对就反对呗，我愿意就行啦”。雪娇满不在乎的口气。

“那你也不可能，真的就永远不回家呀。那是你亲爹。”

“他不同意，我就不回去！家里有什么好？他就知道守着几块破地...咱们将来在城里租个房，反正我们都有薪水，还怕饿死不成？”

“我倒不怕，啥苦没吃过？！我怕将来委屈了你...”

“没啥可怕的。我都想好了。再过半个月我哥就要从日本回来了。到时候我跟他商量商量，让他去劝劝我爹...”

“你哥是有学问有见识的人，他应该会同意吧。”

“那肯定！我哥是留洋的。肯定比我爹开明。

其实，我爹也是嘴上说说。我娘死得早，他心里也是疼我的。这个我明白。只是他那个脑袋里装的全是老一套的规矩，礼数，面子!

过几年他见我们过的好，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就是，就是你。可要永远忠诚我，永远对我好...”

“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我发誓，将来，我杜广生若是对你郑雪娇不好，或者有三心二意，就让我一辈子打光棍，无儿无女！

一个人到老了无依无靠，不得好死！暴死街头！身首异处！...”怀疑自己的感情，广生是真急了。

“行啦行啦。”雪娇打断了他，“我相信你是对我真心的... 说的那么吓人...别说了。

哎，说正事，广生，我昨天从家里跑出来。可能跑的太猛了。小肚子一直隐隐的疼，时好时疼的。”

“现在疼吗？“

““现在不疼。有时就会来那么一阵。昨天晚上我在牛倌姑姑家住的。他姑不是会瞧病吗。我跟她说了，她也瞧不出什么。

她说过两天，她正好进城有事，再来好好给我把把脉。”

“那你能挺得住吗？”

“我想应该不是什么急症。若是急症不会时好时坏的。等她来瞧了再说。”

“你要是再疼的狠了，咱们去学堂找赫德神甫瞧瞧。你忘了？咱们念书的时候，有人病了都找神甫。他懂西洋医术。”

“好，哪天你陪我去。”

“好。”

两人说着话，沿着小道慢慢行着。不知何时，有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雪娇一抬眼突然发现了，一惊。一把抓紧了广生的胳膊，声音在发颤：“广生，你看那...是...什么”

““你别怕，有我在”。广生攥紧了雪娇的手，他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

两个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看清楚了，那是个人，在十米开外，浑身上下穿一身白。也在慢慢往前走。

一根粗大的黑辫子的后脑勺被白色衣裤衬着，在月光西特别显眼。却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个背影，整个外形轮廓，在月光下，仿佛是被描上了一圈光晕。

衣裤很肥大的样子，衣襟裤腿都在风中微微的摆动。看着像是在漂浮摇晃。

雪娇和广生定定的站在原地不走了。前边那白色的人影也停下了。

“这附近是坟圈子...咱们回吧...。”广生的底气也不足了，嗓子有点发干。

“嗯”

两人相拥着，往后退。

没退几步，那个大辫子背影也开始朝后退,大辫子后脑勺还是朝着两人而来！

雪娇的腿有些发软，幸亏有广生抱着她的肩头，不然她就倒下了。

广生搂着雪娇，转过身去，开始狂奔。可是要顾着雪娇，怎么也跑不快。

两个人跌跌撞撞。并不长的小道，感觉跑了好久。好容易，眼看要跑出林子了！

雪娇却在广生臂弯里突然一软往下滑落。因为他们又看见了那根大辫子后脑勺的背影，就在迎面，正在朝他们靠近！

广生只得蹲了下来：“雪娇，雪娇！”

雪娇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满眼是惊惧看着大辫子。

广生蹲着扶着雪娇，但是他感觉到了 ，那个大辫子后脑勺正在靠近。因为他看见地上，那后脑勺的影子已经到了自己脚边，还在压过来！

可是，那影子停下了，没有再近前来，就站在那里。

广生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那大辫子背影，就在三步开外。

“你...你...你是谁？有种你转过来让我瞧瞧！”广生怒吼道，其实他内心害怕的不行，吼出来与其说是吓唬对方，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

那背影没有回应，也没有动。

广生索性放下雪娇直起腰来，双手攥得紧紧的，瞪着眼睛：“你转过来呀！我不怕你！”

“你...真...要...看...我...吗...哈哈哈哈！”

大辫子背影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尖声尖气的，听不出是男是女。又瓮声瓮气的，口齿还有点含糊。可是那笑声，特别猖狂，特别凄厉。

“...想...知...道...我...是...谁...吗。”声音刚落，只见那大辫子背影猛地转过了身子。

“啊！”广生倒吸了一口气，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他看清楚了，转过来的脸上，还是一根大辫子！

“啊!......”雪娇坐在地上也看清了，却是一声尖叫。原本抓着广生裤腿的双手一松，昏厥过去，倒在地上。

广生浑身紧绷，此时顾不上雪娇了。双手攥着拳头，直直的瞪着那背影。背影正在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广生已经浑身颤抖，大汗淋漓。突然双膝一软，也扑倒在了地上。他的内心崩溃了，没有半点反抗的念想了。

“我...是...雪...娇...的...娘...！不..准...你...再...缠...着...我...闺...女...！你...配...不...上...她...！”

那背影已经站到了跟前。广生努力用双手支撑着上身不至于趴下，嗓子干涩发不出声来。浑身颤抖着，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大辫子。

“你再敢...纠缠...雪娇，我...要你的...命！”

广生只看见眼前黑影一晃，感觉自己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只感觉到“嗡”的一下。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