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

沈玉站在门口，一眼便能望到院子里面。

她犹豫须臾，还是敲响了如同虚设的门。

“来了！”屋子里传来一道热情的声音。可当屋门打开，出来的女人见到沈玉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肉眼可见地翻了个白眼。

“是谁呀。”在她身后，是温柔的询问。

沈玉立刻认出，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的哥哥，连忙摆手叫道：“哥哥，是我，我回来了！”

“阿玉回来了！”

拐杖的声音错乱起来，听起来十分急切。不多时，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她过来。

女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恼火怨恨地瞪了沈玉一眼，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看到这个男人，沈玉恍然明白为什么沈玉替兄从军无人察觉。

两个人的高矮相似，年龄相似，就连样貌都比记忆里的更要相似。两个人站在一起，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玉，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哥哥真的好担心你。”男人紧紧地抓住沈玉的手，眼眶通红，只是眼泪迟迟不肯下来。

“还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让人看见这里有两个沈琢吗？”嫂子冷冰冰的开口。

沈琢吸吸鼻子，笑容满面地拉着沈玉往屋子里去，边走边道：“阿玉，这一路你辛苦了。当日你不顾哥哥的阻拦，说什么也要去替哥哥从军，你可知道，哥哥的心都快担心坏了。”

沈琢说上两句，便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已经在努力的隐忍了，但是沈玉十六岁出门，二十岁才回来。

四年的时间，她一个女孩子是如何渡下来的啊！

尤其是那么一个肤白如玉的姑娘，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那么一个爱美爱干净的姑娘，现在却是又黑又瘦，脸上都爆皮了，也不知道抹点东西。

也是，边疆那么苦，她能抹点什么呢？辛苦她一个姑娘家，却还要装男人，连保护自己柔嫩的皮肤都做不到。

沈玉扶着沈琢慢慢地往前走，心里又酸又疼又恨。沈玉的坚强与勇敢是她没有的，沈玉的执着也是令人钦佩的。

若非是王铁梁那个畜生，此时与沈琢团聚的就该是沈玉本人。

两个月，只差两个月啊！这个坚强隐忍的女孩连四年都忍过去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两个月？

沈玉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是为那个死去的沈玉。

沈琢紧紧地拽住沈玉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阿玉，这次回来，你不走了吧？”

“我……”

沈玉胆怯地看了嫂子一眼。

在沈玉的记忆里，这个嫂子格外地讨厌她，也总是处处针对她。自从家门破落之后，嫂子看她便越发地不顺眼。

林碧玉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看我做什么？你哥哥要你留下，我便是不愿意，有什么可说的吗？”

沈玉的喉咙“咕噜”一声，紧张地手心发汗，道：“应该是不离开了。”

“应该？”沈琢拧眉。

林碧玉总算发出一声出自内心的笑声，道：“有一日自然是要离开的。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阿玉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一辈子都缩在你这当哥哥的怀里让你养着不成？”

沈琢神色不悦，不理会她，目光温柔地对沈玉说：“没关系，哥哥现在还能干活，还能养你，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也不必听你嫂子的。咱们沈家行事一向自由，不受拘束，你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不想嫁人哥就养你一辈子。”

“谢谢哥！”

心中的涟漪温暖干净，沈玉知道，这是亲情。她也有，只是随着她出事葬送了。

沈玉的眼眶通红，泪珠挂在眼眶里。想哭，但是没有理由哭，因为她的心中是愧疚的，她在卑鄙地享受着原本应该属于那个死去的沈玉的亲情。

“乖，没事，回家了。”

沈琢擦掉沈玉眼角的湿润，柔声安慰。

他的手粗糙了。

在沈玉的记忆里，沈琢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手如葱白，柔嫩修长。可是擦掉她眼泪的这只手，却有了裂纹，指尖再不似曾近柔软。

“哥哥你才受苦了。”

沈玉握住沈琢的手，心中发誓，一定要让哥哥过上曾经的生活！

林碧玉撇嘴，不悦地走开，嘀咕：“是是是，你们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跛子哥和未婚妹，呵呵。”

沈琢尴尬地笑笑，道：“你嫂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说话不好听，人其实很好的。”

沈玉也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我知道。”

如果林碧玉真的很糟糕，在沈家的那场意外之后早早便离开了，又怎么会守着沈琢过家徒四壁的生活四年之久？

沈琢与她聊了两句，便让她回屋里把这身男装换下来，她在沈家的衣服沈琢一直替她好好地收着，脏了就拿出来洗干净，再小心地叠好。

也因为这件事，落了林碧玉不少埋怨。

有时沈琢回来时见到林碧玉辛苦，也会心疼地去帮她，但林碧玉嫌弃他是个娇少爷，不会做农活，就把他推了回来。

但是沈琢知道，林碧玉哪里是嫌弃他？是心疼他。

原沈玉的眼光很好，每件衣服都如翩跹的仙子。其中有件浅绿色的，犹如竹林中的仙子，品质上好，沈玉一眼便相中了，这也是原沈玉最喜欢的一件，是沈琢亲自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五个绣娘制作了三个月方才完工。

沈玉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看着这张虽然黑了不少但依然美丽的脸，有些不适应。

桌子上摆放着新的胭脂水粉，想来是沈琢听说了军队凯旋的消息，提前布置好了屋子里的一切，就等着她回来了。

“许久没有化过妆了。”沈玉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些美丽的胭脂水粉。

从她死亡到出生，两三个月的时间，她却恍如隔世。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呵，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