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谜一样的女子

而宋洛很快离开了。

似乎是一场他自我虚构的幻觉。

可是鼻端是她残存的香气，面颊感觉到她曾在的呼吸，他的喉结曾轻触滑过她的头发丝。

他们曾经亲密相处过，就是在此时，哪怕转瞬即逝。

陆熠莫名幸福之后，是莫名失落，仿似天地万物化作虚无，他在一无所获的虚空之中飘飘荡荡无所归去。

宋洛却已经坐直坐稳，笑言道：“谢谢你的恭维，回头我写一份合作企划书，麻烦你交给你二哥，看是否详尽可行。”

企划书是个什么东西，陆熠听得似懂非懂，但能根据上下语义猜个大概。她这是想写个合作的蓝图计划，让陆家参详？

陆熠试探着道：“姑娘，如果投资食肆的钱不超过五万两，在下就可以做主的。”

宋洛一愣神。五万两，他就能做主？

五万两是多少？宋洛稍用时间推算了一下数额，然后声音极轻地喃喃道：“好像用不了那么多。”

她当时用身上的三百两，买下了这一大片山林，造了这许多的房子，还过了这许多年的日子，手里还有些应急的银子。

虽然这片山林地远偏僻价格便宜，但是真的是好大好大的一片。

陆熠见她貌似被五万两这个数额惊到了，觉得她既诚实可爱，又让人心生怜惜。不过是五万两而已啊！

宋洛震惊片刻，转而兴致勃勃，眼睛似乎被一种活力冲击，格外青春明亮：“那就是说我和你谈就可以了！那太好了，我们是熟人，总好说话一点！”

熟人，救命之恩裸裎相见，他们已经不仅仅是熟人的范畴了好不好？陆熠对她的用词有些无奈，但内心已经开始窃喜。在她心里还是亲近认可他的，她以后要开食肆，面对陌生的花花世界芸芸众生，他带她走出山林，她除了依靠信赖他，还能依靠信赖谁呢？

陆熠阴霾失落的心瞬息间变得开阔明亮了，生机勃勃，容光焕发。

宋洛似乎没太注意他的情绪起落变化，只是开心地跳了起来，像快活的小鸟一样在花丛旁转了几圈，最后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做好企划书给你看！真是太谢谢你了！”

随后她竟然跳过来单手搂住陆熠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小兔子一样开心快活地对陆熠挥了挥手，从容自若地跳下台阶走了。

陆熠半天才反应回过神来，他傻乎乎地摸着被亲过的脸，半晌错愕之后，咧嘴露出做梦般的傻笑，久久回味起她娇花含蜜般温软湿润的双唇触感。

她，竟然亲他了！

她救他，看过他抱过他衣不解带照顾他，生命发生了如此深刻的交融交会，乃至他们相谈甚欢，拥抱亲吻！

可是她怎么还能做到转身就走心无挂碍呢？

即便她以双唇在他的面颊上留下触感，他的心湖被她以轻羽划痕荡漾涟漪，但是陆熠是可以感知到她对他是无心无意的，这个无法歪曲误会。

陆家的藏书名满天下，但是这里的每一个字句他闻所未闻，她哪儿来的这么多他不曾见过的食物，她哪儿来的这么美好但不可思议的心性思想，真是个谜一样奇怪的女子啊！

陆熠滞留在人家的屋顶，直到夕阳瑰丽秾艳泼洒天下，有细细的荼蘼花瓣静静飘落而下，打落在他面前闲置无人的茶杯上，他才从千思万量回到现实，内心欢动又怅然。

晚上宋洛做完了企划书。所有的细节都完整地成形于脑海，不过是把它们形之于鼻端而已，故而虽然企划书全面细致周详，但是做起来还是非常快而顺利。

完工时已接近子夜，宋洛伸了个懒腰，拿了衣服去小湖游泳。

不想某人已然先到，闻见她哒哒哒的木屐声，陆熠有一瞬间的迟疑，抬头看了看中天明月。

真的是，临近子夜，又来断崖跳湖吗？

没日没夜，重复轮回？

真的是她吗？她在白日里有温热的肉体，明媚的笑颜，可以出现在日光下，也有影子。

真的会是妖？是鬼？

自己为其迷恋，无可自拔？

陆熠诸般念头这样闪烁，还是在她越来越近的木屐声中，躲进了一旁的矮木丛。

宋洛来到了小湖边，在短石床|上放下衣衫。她散了发，宽衣解带。

这苍茫宇宙，四野无人，是她自由独享的一块天地。她裹了件薄薄的纱衣，一步步走上断石，她喜欢并享受那凌空一跃，带着飞一般任风尖利呼啸的下坠速度，“咚”一下俯冲砸进水里，任凭溅起的水花冲荡，厚重的水温柔弥漫。

陆熠看傻了眼。

那夜他光以为人家要自杀寻短见了，所以冲动跑出去，没有看到她曼妙优美简单利落的身姿和动作。

那真是太美了。

宛若一场庄严的仪式。

如蝴蝶展翼，如凤凰点月，如同一场鱼跃龙门般极致生发的盛会。

她于石上飞举，于空中敛翼，然后落在水中如鱼一般“倏”一下子不见踪影，好像水里是完全任凭她自由发挥的世界。

难道她是鱼精？

每到子夜都要在水中滋润人身晒晒鳞片，否则会现形枯竭？

可是鱼可以那么灵动慧黠，体息会是那么清淡芬芳的吗？

陆熠死死地盯着水里的身影，他害怕却又绷紧身体，热烈期待她现出原形变出鱼身的那一刻。

可是让他失望了，宋洛酣畅淋漓游了两刻钟，趴着石床跃上岸来，解了湿衣服，擦干身体，换上干衣服。

她光洁的肌肤，美好的胴体，哪里有鱼的影子！

原来他的一切想一切念，皆是虚妄。

宋洛拾起湿衣，又“哒哒哒”地踩着木屐离开了。

陆熠过了好久才从矮树丛中出来，看着水平如镜人去林空，很是追悔怅然。

不管怎么样，鬼鬼祟祟躲在树丛后看人家洗澡，还腹诽人家是妖，总是不合君子之道。

只是每夜来林间小湖游水，尽管是美而灵动，但是这件事实本身，陆熠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陆六公子发挥了不耻下问的精神，在第二天天明沈嬷嬷送早餐来的时候，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敢问嬷嬷，洛儿为何每晚游水？上次在下不懂规矩，以为她要寻短见，才闹出笑话。”

陆熠问出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把“洛儿”这个亲昵的称呼在人前定了下来。

沈嬷嬷恍然大悟地“唉”了一声，说道：“我家姑娘有很多怪异习惯，她一大清早会去林间晨练，上午会有半个时辰摆弄花草果树，中午小憩两刻钟，下午一般会去照料庄稼，晚上要读书写字，临睡前会去林子里的小湖游水两刻钟，姑娘说游水最是锻炼身体！你看我家姑娘，从来了这里，就很少生病，整个人像是变个样儿似的！”

这话成功勾起陆熠的好奇：“嬷嬷说从来了这里洛儿就很少生病，敢问原来是在哪儿居住？”

沈嬷嬷语声一滞，明显是犹豫迟疑，乃至神色中有一丝不难捕捉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