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六年前

小艾以前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村上多猫多狗，老人家都怕孤独，而子女又大多不在身边，家里没个孙儿孙女的，老伴要是再过世了，就显得更加孤独，这时候养猫养狗似乎成为必然。而因为她向来怕狗，她的外婆便从来没有养过狗，猫倒是有，却不是这样的黑猫，是一只灰白杂毛的大母猫。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家门口不远处的矮土墙边上了，小艾身上湿得差不多，纤纤走出来看见，目光却像是要故意躲开蒋天一样，将小艾拉进伙房旁的小屋子里：“你身上都湿了，快换件干净衣服吧。”

小艾进了里间的屋子里找换洗的衣服，心里却还是想着回来时蒋天说过的事情。

纤纤替她带上门出去，走到伙房门口看见蒋天，她装作没看见般走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纤纤的脾气是被从小惯出来的，以往家里的人都是多半迁就她，上午她不过是对他的外婆口气稍稍有那么一丢丢不好，他就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似乎自己是个不会尊重老人家的人，加上小艾因为她掉进江里，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更加不好了，她也不过是当时气气，倘或他来哄哄自己呢，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摆出那样一副臭脸给谁看呢。

纤纤想起那个时候，他追着自己不放的时候，那个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啊，男人就是善变！她心里这么想，看见他身上湿湿的，还是忍不住说一句：“还不赶紧去换身衣服，以为弄感冒了很潇洒么？”

蒋天不冷不热的回她：“多谢关心。”

阿宁从上屋走出来，顿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拍一下蒋天的手：“还不去换衣服，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等到蒋天走远，阿宁看着纤纤，安慰她道：“两个人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怄气有什么用呢，纤纤，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儿，家里条件也好，又上着不错的大学，人又长得漂亮，我们家小天配不上你……”

她话还没完，纤纤自然听出这番话的意思，急道：“姐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我从来没觉得蒋天他配不上我，是，我有时候是有脾气，需要他哄着我，惯着我，但是上午那会儿，我说外婆什么了么，我怎么就不尊重老人家了，我……”

小艾刚好推门出来，阿宁缓和道：“没事了，都过去堂屋里吃饭吧，外婆她们等急了。”

三个人往堂屋走，纤纤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自己没做错什么，也没说错什么，这个小山村里确实是奇奇怪怪的，连那个外婆也是奇奇怪怪的，现在大家被困在这大山里，自己倒是连抱怨一句也不行了？

一大家子人分成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和孩子们一桌，另一桌的蒋天筷子动了没几下，趁着雨歇，点了根烟出去了，小艾也没动过筷子，看见那高大的身影出去，也放下筷子出去了。

“天哥哥。”

蒋天恩一声：“怎么不吃饭就跑出来了？”

小艾在他旁边站着：“天哥哥，今天回来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个事情，你说十六年前，我想知道，十六年前那个血蜘蛛的事情。”

蒋天吸一口烟吐了烟圈：“问这个干什么，告诉了你，你胆子小又要害怕。”

小艾摇摇头：“不会的，只是，我觉得奇怪而已，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吸人血的蜘蛛么？”

“十六年前，那个时候我也还小，记不清了，倒是大部分都是听说。”蒋天陷入回忆，“那个时候，太奶奶还在世，家里也都还养着黄牛耕地。开始的时候，村上的人也不知道有血蜘蛛存在的，总是家里养的鸡莫名奇妙的死了，发现的时候用刀割开鸡脖子，倒是一点血都不见的，全被吸干了，这样一说来又觉得有些不对了，看来刚开始的时候，那血蜘蛛倒是不吸人血的，当然也不见得……”

说到这里再吸一口烟，小艾问道：“后来呢，后来那血蜘蛛吸人血了么？”

“这个不清楚，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耕地的黄牛也死了，村上的人发现那黄牛也是被吸干血死的，频繁出现这样的事情，村上的人就不得不疑心了，我们这小山村里，到没有什么吸血蝙蝠之类的，后来有位村名亲眼所见，家里的一条大黄狗被一只通体黑色的蜘蛛吸干了血。这些事情都是听老一辈的人说，那时候我还小，倒没见过那血蜘蛛，只是听人说那血蜘蛛通体黑色，跟一般的蜘蛛长得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后来亲眼见到血蜘蛛，就是太奶奶带着众人将血蜘蛛都烧死的时候。”

小艾似乎很执着那个问题，又问道：“哥哥，那血蜘蛛，真的会吸人的血么？”

“这个，应该吧，长辈们都这么说，当然我也没亲眼见过，倘若那血蜘蛛不吸人血，没在村上害死人的话，太奶奶又怎么会领着村里的人把血蜘蛛都烧死呢？”

小艾沉默了一下，雨后的天空还是漆黑色一片，只隐隐约约透出些青白色，与那黑色交织在一起，像鲤鱼背上的纹理一样，地上的积水一大滩一大滩的，积水里倒映出周围的景致，小艾问道：“那十六年的那个时候，太奶奶是怎么带着村上的人将血蜘蛛都烧死的呢？”

蒋天再想了想：“太奶奶是个厉害的人物呢，那个时候说什么阴阳之法，其实我也不清楚，反正一到月圆之夜，血蜘蛛就都会出来，可能是它们的一种本能吧，不知道太奶奶是怎么做到的，就将血蜘蛛们一起引到架了柴火的高台上，周围洒满了朱砂水，点了一把火，将蜘蛛们都烧死了，烧得漫天血红色。”

“什么朱砂水，用朱砂兑的水么？”

“应该不是，那水大有讲究的。”蒋天将烟头念灭在土墙上，“听说我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太奶奶就用那种水给我治过病，不过听太奶奶说，那种水因为用来对付血蜘蛛，已经没有了，好在血蜘蛛也已经没有了。”

小艾点点头：“这样啊。”说完看见纤纤正在他们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乖巧道，“哥哥，纤纤姐姐在那里，是在等你哩，你快过去吧。”

蒋天也看见了，但依旧倚在土墙边，目光收回来道：“小艾，你怎么对血蜘蛛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以往要是同你说这种诡异的事情，你必是要害怕的。”

“没有，我只是好奇罢了。”顿一顿，“哥哥，我先回去了，小妹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要我陪她去上头的屋子里找东西呢。”

“去吧。”

小艾几步往回走，走到一半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她走了之后纤纤就过去了，跟蒋天一起倚在土墙边，有夜风吹起她的头发，小艾看见她的嘴巴在动，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前头的几句都没听清，后头纤纤有句调高的，倒是落进了她的耳里：“你跟我说，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接下来是蒋天的声音：“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只要能走，我一定会第一个送你走，满意了？”

“蒋天，你是什么意思了，你觉得我对这个小山村有偏见是么？你怎么不看看自从来到这里发生了多少奇怪的事情，渡船怎么会好端端的没有了？上游的坝口又是被谁掘开了？摆渡的姜叔都被淹死了。这些的这些，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将我们困在这小山村里，是不是有人要……”

“够了，这些事情，我会弄清楚的……”

“弄清楚，怎么弄清楚，曹远就是为了去弄清楚这些事情才死的！”纤纤说到这里莫名激动起来，“我真是想不通你们这一大家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了，还能安稳的坐着，觉得一切都是巧合么，曹远死了，不明不白就死了啊！”抬手抹一抹泪继续道，“那天外婆给曹远烧纸钱，你还记得她是怎么说的么，她说，越早走越好，别一大家子人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难道你没发现么，我们现在是真的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了！”

蒋天双手插进裤兜里，抬眼看看远处，不得不说，纤纤讲的这些都是对的，现在这个情况，的确是一大家子都被困在了这个小山村里，他叹口气：“只要做好木船，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你的心情我知道，就算你有情绪，你有不满，你可以冲我发，我会忍你，会让着你，但是，你的情绪和脾气别对着外婆，别对着姐，也别对着小艾，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小艾听到这里，已经大概将他们吵架的原因听出来了，她想，她的天哥哥，除了那么喜欢纤纤姐姐之外，心里也是还很关心外婆，很关心阿宁姐，也很关心自己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