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床上有人

夜已经深了，窗外偶尔几声虫鸣。

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只要夜一深，周遭都似乎陷入黑暗中，家家户户关门熄灯，倘若是个没月色的晚上，便黑的愈发寂静了。

自从山下渡船不见的事情发生，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愈发多，姜叔之死，连曹远也失踪了。纤纤满脑子都在想这些，再加上睡前小艾说的那一番话，小艾那小姑娘，看起来就是那种不会说假话的女孩子，即便阿宁解释不可信，但她闭上眼怎么都睡不着了。

里间这张木板床不太大，床的里侧紧贴着墙壁，墙壁已经很陈旧了，刷上去的白粉都掉得差不多，因为雨水的原因，污黄的一大片已经从外墙渗透到里面的墙壁上。因为挂着蚊帐，白色的蚊帐上便贴满了发黄的石粉。

纤纤自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感觉那墙上的粉末掉到手上，心里怎么都是嫌弃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艾躺在她身边，小声问：“姐姐，你还没睡啊。”

纤纤不好意思地开口：“妹妹，我……我想跟你换换，我睡中间可不可以？”问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妥，或许小艾也跟自己一样，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却没想到小艾点点头，抱着枕头就跟她换了个位置。

木床上睡着三个女孩已经是有些挤了，小艾换到里面不太好翻身，只能侧躺着，眼睛睁开也是一片黑暗，闭上也是一片黑暗，她的手往床里侧墙上一搭，碰触到一截手臂，那手臂似乎是从墙壁上长出来的一样，她猛然一惊，自己是睡在最里面的，阿宁跟纤纤都睡在床外侧，而且还睡在另外一头，那她怎么会在里侧又摸到一截手臂呢？

耳旁轻轻的，有呼吸声：“小艾，小艾，你把我的手拧断了……”

小艾吓得大喊一声坐起来。

阿宁被惊醒，抬手拉了床头的灯，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小艾惊魂未定，纤纤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醒过来也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艾眼前模模糊糊的，隐约看见一片白衣并着飘扬的黑色长发，她还没看清那黑发下的脸，阿宁的声音又传过来：“怎么了？”

眼前的白衣跟黑发消失不见，小艾将头埋在手臂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姐，我……我觉得……”慢慢缩到阿宁身边，“姐姐，我觉得……床上还有人……”

“胡说什么呢，这屋子里不就咱三个人么？”阿宁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小艾猛地摇头：“不是的姐姐……我刚刚，我刚刚摸到一截手臂，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姐姐，我……”

纤纤被她一番话吓得不请，说实话，刚才自己睡在里面时，也老是惴惴不安，莫非……

三个女孩子吓得不行，阿宁饶是胆大，饶是故作镇定，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房里一时及静。

三个女孩的呼吸声或深或浅，阿宁开口道：“小艾，别胡思乱想了，很晚了，快睡吧啊。”

小艾抬手拍一拍脸，努力催眠自己，肯定是自己眼花看错，是自己的问题，阿宁关了灯，三个人又睡下，都心照不宣，却都睡不着。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宁渐渐睡熟，纤纤心里害怕得睡不着，眼睛反复地盯着蚊帐顶，直盯着蚊帐顶中心出现一个蓝白色的点，眼睛胀痛胀痛的，微微闭上眼也能看到那个蓝白色的点。

身旁窸窸窣窣的动作声，纤纤还没睡着，一切声响都听得清楚，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身旁的小艾爬了起来，越过她跟阿宁慢慢下了床。纤纤觉得奇怪，黑暗中叫了一声：“小艾，你上哪去。”

小艾并不回答，只是躬身穿好鞋子，一步一步往门口走。

“小艾……”纤纤叫了几声，只能拉开灯，看见小艾正在解开门闩，阿宁再次被吵醒，也被吓了一跳：“小艾，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小艾就像听不见一样，开了门径直走出去，阿宁赶紧穿了鞋跟出去，纤纤也下床跟出去，几步跑过去将小艾往回一拉，阿宁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小艾就晕了过去。

“阿宁姐，小艾这是怎么了？”

阿宁有些嗔怨地看她一眼：“小艾可能是梦游了，你不应该去拉她的，梦游的人没有意识，你要是突然把她叫醒，会害死她的。”

纤纤内疚道：“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艾她这是在梦游，我以为……”

“以为什么，别老想着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小艾说的那些，肯定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出现幻觉了，别老自己吓唬自己了。”

阿宁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又缓和道：“这偏远山村的，有些事情奇奇怪怪的本来也就正常，别想太多了。”

纤纤点点头，下半夜混混沌沌的睡过去，却陷入奇怪又恐怖的梦境。梦中她一个人走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堂屋，堂屋的摆放十分眼熟，似乎她以前便曾来到过这样一个地方。身后两扇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进来一个老人，那老人分明不曾见过，却咧着嘴对她笑，一会又露出狰狞的面孔，她吓得不轻，慌忙往门口跑，可那门口就像是有千里远，而她脚下像是被灌了铅，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怎么跑都像是在原地踏步，老人步步逼近，苍老的脸上布满一条条深色的血丝，那血从干枯的脸上慢慢滑下来，纤纤吓得大喊，开始喘不过气，逼迫自己醒过来，眼皮却像有千斤重，脖颈处似乎被人掐着，身上也又沉又重的。

她在梦里挣扎，努力的醒过来，耳旁有鸡鸣声，她才挣扎着醒过来，抬手摸一摸自己的额头，屋外已经有些亮。而阿宁已经早起床了，床外侧只躺着小艾细瘦的身影。

纤纤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还不忘给小艾盖上薄薄的毯子，床边两侧的蚊帐已经被扎起来，这样的天气里，似乎也还是有蚊子的，她晃眼看过去，泛黄的墙壁上就趴着黑漆漆的蚊子，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黏在墙上，她觉得这样的环境看着有些恶心，连忙下了床，将蚊帐又给小艾放下来。

她的鞋边摆放的是小艾的小皮鞋，黑色的皮鞋有点小高跟，高跟的鞋底还粘着些土，鞋面上沾着一层细细地灰，她叹口气，心想这样的小山村到底也是太脏了，随便坐哪都不免沾上些脏东西。再看一眼床上的小艾，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的，倒是不嫌弃这乡里乡村的。

她之前倒是从蒋天的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这小姑娘的事情，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小时候居然被丢在这样的小山村上长大，自己也是女孩子，却从小被家里宝贝似的疼着。

木屋外头有敲门声，纤纤几步过去开门，蒋天正站在外面，看见她出来，眼睛下面都是一片黛青色，关切道：“怎么，晚上没睡好？”

纤纤笑一下：“我只是还不习惯，不过小艾妹妹么，感觉她又懂事又乖巧，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疼她呢。”

蒋天往房里望一眼，看见床上那抹小小的身影，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个孩子，双眼紧闭着，眉头微微的皱着，不禁叹了口气：“她啊，小时候受过挺多的苦，小姨嫌她是个女孩，从小把她扔在这小山村里，也没见她抱怨过说过什么，像你说的，她确实是又懂事又听话的。”

木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小艾缓缓睁开眼睛，屋外的对话也越来越远，她脸上缓缓落下泪来，想起以前的时候，心里的委屈若是化成泪水，就是流成一条长河也流不完，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跟着外婆住着，难免会担心外婆也会像妈妈那样嫌弃她，所以性子不自觉便乖觉起来，懂事又听话，才能让大人喜欢她，才能让她的天哥哥也喜欢她，她记得她的天哥哥说过：“最喜欢小艾了。”原来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在夸奖她懂事跟听话。

可即便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听话，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很不待见她的，将她养着，供她吃穿，送她念书，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敲门声又响起来，是外婆的声音：“小艾啊，醒了么？”

小艾抹一抹泪爬起来：“我醒了外婆。”

老人推门进来，脸上慈祥一片，看着她关切道：“我听阿宁说了，你昨天晚上又梦游了，这个事情……你爸爸妈妈她们知不知道，我记得你这孩子，自从六岁那年自己梦游走到林子里那次之后，就没再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了这是？”

小艾自己也不清楚：“我？昨晚上梦游了？我一点都记不清楚了外婆。”

外婆连连叹了几口气：“你妈妈那个人……我已经跟她说过多少次，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唉，她总是……”

“没事了外婆，我没事，这也不是病，你别太担心我。”小艾安慰道，“对了，远哥哥找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