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速之客

　　如果换成是别人帮忙，苏小瓦肯定第一时间向他表达谢意，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执业清白的头等大事。

　　可是，正是因为那个人是云尚，她说不出口。

　　她想象不出自己站在云尚面前感谢他的模样，云尚面对她的感谢又会是什么模样，是欣慰还是嘲讽还是不屑？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在逆境里相拥着取暖，互相支撑着长大，曾经许下过最美好的誓言，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面对礼貌甚至是显得生分和生硬的“谢谢”时，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呢？

　　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况且目前自己还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虽然云尚也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这么跑到云尚面前，她总觉得很丢脸，就像云尚生气时对她说的“没这个本事学别人代理什么刑事案件呢？”

　　很奇怪的是，在慕容清泽面前，在张律师面前，在认识的所有其他人面前，苏小瓦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有云尚，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心虚。

　　在面对别的难题的时候，苏小瓦受挫时的沮丧和无助只是暂时的，调整一下心态后她会选择迎难而上，可是面对云尚，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逃跑，她害怕看见听见和他相关的一切，甚至一想到两个人生分的画面心里就会抽搐着疼痛。

　　所以她宁愿做个没有礼貌甚至没有良心的人，那就是藏起自己，不出现在云尚面前。她甚至不敢再掀起靠近公安局的那角窗帘，因为她总是忍不住向公安局门口张望，她想要看见云尚的身影，哪怕是远远地。

　　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走在云尚身边拉着他的手的，还有一个刘梦甜。他们俩都已经订婚了，刘梦甜来这里的机会肯定更多了，她不想看见这样和谐美好的画面，那就不去看。

　　苏小瓦没去找云尚，云尚当然也不会来找苏小瓦，应该说如果不是苏小瓦涉及的案件正好是云尚办理的，那有可能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一辈子都不会相见也说不定。

　　但是苏小瓦没想到的是，有个她没想到的人，会再次出现在她住的宾馆房间里。

　　苏小瓦打开房门发现门口站的人是钟大江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因为像慕容清泽所说的，他已经跟钟大江见面交代过了，钟大江像公安局交代清楚，公安局查清情况后撤销了案件，苏小瓦和钟大江便没有任何交集了，而此刻他的出现，真的让苏小瓦有些意外。

　　况且上次钟大江正是从这个房间出去，带着满身的伤痕去公安局举报苏小瓦对他实施了人身伤害。

　　上一次的阴影还笼罩在苏小瓦的身上，所以她有片刻的失神，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

　　“苏小姐，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的。不信你看。”说着，这个老人颤巍巍地撩开自己的上衣想让苏小瓦检查，却忽略了这样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

　　“没事没事。”苏小瓦显然被他这样的行为吓到了，赶紧打开房门放钟大江进来，边走边制止了他的行为。

　　苏小瓦为钟大江倒了一杯水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因为她想不出他的来意。

　　“苏小姐，你真的是一个好人。”钟大江首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谢谢。”苏小瓦礼貌地应答道。

　　“你是不是恨我？”钟大江试探着问道，不再清澈的眼底是满满的悔意。

　　苏小瓦思考了一下，诚恳地回答他的问题：“钟伯，您诬陷我的清白，我的确对您没有好感。

　　但是，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孩子，我也有父母，我也相信即使我做了错事，我的爸爸妈妈还是会像之前一样的爱我。所以我不怪你，我敬重你们每一个做父母的人。”

　　“谢谢你。”钟大江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辈子，我对不起的人，只有王汗的妈妈。

　　没想到我老了老了，竟然会做出这么无德的事情，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要诬陷你去坐牢的同时，自己也在坐牢，是心里的牢笼。晚上我都睡不好觉。”

　　钟大江的声音低下去了，苏小瓦只觉得有些痛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苏小瓦的大脑“轰”地一下，她一下子想通了钟大江的来意。

　　这几天她沉浸在将要获得清白的喜悦之中，却忘记了为了帮助儿子不惜诬陷自己的钟大江的日子是多么难熬。

　　警方了解到王汉的身份后顺藤摸瓜，查出了他的资金流向，也向世人昭示了他职务侵占的事实。现在的王汉，虽然没有被正式刑拘，可他的犯罪事实是确凿无疑的，这也注定了他必定要遭受牢狱之灾的命运。

　　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律师，在这件事上并不能提供很大的帮助，钟大江找到自己，又想要什么呢？苏小瓦还是有些困惑。

　　果不其然，钟大江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终于将话题扯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苏小姐，有一件事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我为了我的儿子，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

　　钟大江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双手因为紧张不停地搓着，让苏小瓦想到了远方的父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被这么不经意间触动了，她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您说吧，我听着呢。”苏小瓦看向钟大江，用眼神鼓励他说出来。

　　“您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清泽交代我的事，我儿子的问题也不会牵扯出来。我是想说，如果我向公安局坦白这一切，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去坐牢的话，您是不是就不会生我的气，让公安局不要再查我儿子的事，也不要让他去坐牢呢？”

　　老人试探性地问苏小瓦，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小瓦的表情，苏小瓦真的心软了。

　　“钟伯，谢谢您能还我清白。我知道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可是王汉的案子，现在公安局已经介入调查了，这是公诉案件，不是咱们说不让公安局查案他们就不查的，您懂吗？”苏小瓦努力跟这个老人解释着。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的案子王汉的事不可能被牵扯出来的，现在你的案子没事儿了，他的事儿怎么还要查呢？

　　再说了，这老百姓打官司还要有原告被告呢，现在又没有人告我儿子，凭什么公安局得要查他？”钟大江一副被人愚弄了的愤怒表情。

　　“真的。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是不同的。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公安局问问。

　　王汉的事儿，我也挺抱歉的，但我真的没有办法。而且就算是我跟公安局说让他们放弃调查，他们也不会照办的。

　　因为刑事案件怎么办理，他们都要严格按照法律规定的程序进行的。”苏小瓦苦口婆心地跟他讲着道理。

　　“我问过公安局的人了。”钟大江满脸的沮丧，可见他在公安局询问的结果也是差不多的。

　　“我不管，我不能让我儿子坐牢。我咨询过律师了，他花了公司那么多钱，得判10年呢。

　　10年，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我儿子好不容易愿意跟我说话了，我怎么能害他去坐牢呢？”

　　浑浊的泪水从钟大江的眼眶中涌出来，苏小瓦本以为那是干涸的泉眼，没想到心底的亲情让他的心情如此脆弱和不安。

　　“这怎么是你害他坐牢呢？这是他咎由自取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苏小瓦冲口而出的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样的话，不能算是安慰。只能让他更难受罢了。

　　可钟大江好像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也可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罢了。

　　“要是……要是你不去跟公安局得人说让他们别查我儿子的案子了，我就……我就不跟公安局的人说实话，让他们也把你关进监牢！”钟大江看苏小瓦并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思，狠狠心说出了这些话。

　　“你……”苏小瓦的气血上涌，这个糊涂的老人真快把她气炸了，但这么一个不懂法律一心袒护自己儿子的老人，她又实在不忍心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苏小瓦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礼貌地跟钟大江说：“不论你是否去和公安局交代清楚，法律总会还我一个清白，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且，慕容清泽已经承诺愿意说出实情。

　　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就随意吧，您请回吧。”说着苏小瓦站起身来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对……对不起苏小姐，我真是口不择言了，都怪我太着急了，说错了话。我肯定会跟公安局说清楚还你清白的。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您来救我的儿子，都是我把他害了啊！”

　　钟大江因为羞愧脸涨得通红，不停地跟苏小瓦作揖，弄得苏小瓦老大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张口让他离开了。

　　“唉……”苏小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钟伯，您别这么想。王汉的事，即使不是这次被查出来，等他们公司清点账目的时候，一样会被发现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愧疚。

　　如果你真的想帮你儿子，建议你想办法去筹些钱，填补一下王汉挪用公司账目上的亏空，这样的话，到时候法院会酌情给他少判一些刑期的。”

　　“我……我哪还有钱啊？我的钱都给他还账了，别的亲戚，我都一大把岁数了，王汉又要去坐牢，谁愿意把钱借给我啊？”

　　在苏小瓦的坚持下坐在了座位上的钟大江，眼睛看着远方的某一处，呆呆地说道。

　　停了片刻，钟大江的表情突然激动起来：“苏小姐，您能不能替我跟清泽说几句好话，让他不要追究王汉的责任了呢？”

　　“这……”苏小瓦为难地沉默着。这毕竟不是一万两万的小数目，再说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公司里已经有别人的股份，就算慕容清泽不追究，别人也不见得同意。

　　另外，如果这件事不追究，公司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呢？当然，这不是苏小瓦一个外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可是即使她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看，也知道这件事基本是没有希望的，可是看着钟大江期待的目光，她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可能钟大江只是救子心切，不管是什么办法不管是否有效，都想拿过来试试了。

　　钟大江看苏小瓦这么长时间不回答，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失望地站起身来离开了苏小瓦的房间，只是临走前嘴里嘟囔着什么，苏小瓦当时心慌得很，并没有放在心上。

　　钟大江走出房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苏小瓦都觉得自己的脑袋木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神经上，思维动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她并不是为王汉担心，他那是咎由自取。从贫困中长大的孩子很多，甚至有些人比他还贫穷，比他更渴望金钱，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从贫困家庭中走出来的又缺钱的孩子都选择了这条道路，既然他在面对金钱的时候选择了捷径，必然要为此承担些后果。

　　她只是觉得惋惜，云尚辛辛苦苦得来的证据和线索可能因为钟大江的翻供受到影响，虽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可毕竟也影响了结案时间。

　　做刑警的就是很辛苦的，苏小瓦的工作跟司法机关打交道的时候多，所以知道他们的工作因为有时间限制更显得繁重。这个案子，也拖了好一段时间了，该到期限了。

　　可是钟大江这么一搅和，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云尚的工作业绩呢。

　　云尚说得对，自己随时都需要人操心，如今自己的案子无法结案，跟着受罪的还不是云尚。

　　唉，苏小瓦心里不禁生出了这些感慨。

　　至于出门之后的钟大江去了哪里，为了王汉他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苏小瓦对这个老人的状态有些担心，但那毕竟是他自己的生活，自己选择的道路，那是苏小瓦想要帮忙也无能为力的。

　　她手里倒是还有些积蓄，找个机会拿给钟大江吧，不论如何，两个人总算是相识一场，而且他又那么大的岁数，于情于理，她都愿意帮帮的。

　　可没想到等她再看见钟大江的时候，却是另一种情形了。

　　不过苏小瓦很快就得知了钟大江的下落，因为慕容清泽打电话来告诉她说让她离钟大江远一点，因为他现在为了王汉的事，思想有些偏激。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小瓦把钟大江来宾馆找她的事说了一下，又关心地问道。

　　“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把王汉的事摆平的话，就把我指使他陷害你的事跟公安局说出去，让我去坐牢，而且绝对不会跟公安局解释清楚你的案子的。”慕容清泽的语气，在电话中听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那怎么办？”苏小瓦下意识地问道。

　　“别怕小瓦，我说话算数。即使他不主动跟公安局交代，我手里有的是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你的光盘什么的，其实在我这里。呵呵。”慕容清泽不好意思地笑笑，苏小瓦都能想象到他有些发窘的模样了。

　　“那你不是因此要去坐牢？”苏小瓦关心地问道。这件涉及上一代的恩怨，她真的不希望再让这件事发展下去。

　　“没关系的。他儿子在我公司上班，挪用的钱财数量，可多可少，他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慕容清泽平静的语气顺着电话线传过来，有些微的凉意。

　　“恩……其实如果王汉挪用的钱能补上的话，也判不了多少年的。”

　　苏小瓦鬼使神差地说了这句话，可能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钟大江的愿望能够实现的吧。

　　其实很多时候苏小瓦都觉得云尚说的很对，像她这么感性的一个人，根本不适合做诉讼代理律师，王汉本来就不值得同情，可她仅仅是同情救子心切的钟大江就希望这件事能够“善了”，真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专业学习。

　　苏小瓦的话一说出去，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可是说出去的话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而且虽然如此，她仍然想知道慕容清泽的答案。

　　“是吗？那又怎么样？当初我也是照顾钟大江的面子才让王汉来我们公司上班的，而且这几年我对他也着实不错。他又是怎么回报我的？监守自盗！

　　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一个白眼狼！私底下不定有多少人看我笑话呢！钟大江还指望我跟公安局通融一下少判他儿子几年呢。哼……”

　　那个精明甚至有些冷血的慕容清泽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苏小瓦怎么忘记了呢？最初认识的慕容清泽，就是这样客气礼貌而又精于算计的商人呢。

　　这个话题很显然不适合再说下去了，那是慕容清泽权衡全方面的因素做出的决定，况且还涉及到公司的利益，苏小瓦没权干涉，就算她再怎么同情钟大江，也是没办法为他扭转局面的吧。

　　“那，你这几天跟缪妙有没有联系呢？”苏小瓦小心地转换了话题。

　　“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的。我们私下有聊天。小瓦，我知道你的目的的，所以我表现得很配合，哈哈！”慕容清泽的语气又是跟朋友之间推心置腹的了。

　　“哪有？我不过是让你多交个朋友嘛。你那么忙都没时间接触女孩子。”苏小瓦一想到自己年经轻轻的就当上了媒婆，就觉得有些丢脸，忍不住解释道。

　　“谢谢你小瓦。她的某些方面，跟沁儿很像。但我肯定会多交往看看，认真对待这件事的。你放心吧。”慕容清泽难得严肃认真的说出这些话来，苏小瓦听了都觉得放心多了。

　　“还有，我看钟大江的态度肯定是不会向公安局如实交代的，到时候我肯定会出面澄清的，即使到时候需要坐牢我也会去做这件事的。所以你不要因为钟大江的事担心。”慕容清泽的确是个体贴的好朋友，知道这件事对于苏小瓦的重要性，所以将这个问题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你不会坐牢的。这是自诉案件的范畴，如果我不报案，公安局不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的，毕竟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你也不要担心啊。”苏小瓦忙不迭地安慰慕容清泽。

　　“我是开玩笑的，你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了，什么事都不能糊弄过去，所以才这么累，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慕容清泽无奈地说。

　　“我还不是担心你会有事！”苏小瓦还在狡辩。

　　“说的咱们两个好像是生离死别的恋人似的，好啦好啦，顺其自然吧，有我在不用担心的。”慕容清泽又安慰了苏小瓦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瓦的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事情果然像慕容清泽所说的发展下去，钟大江并没有向公安局交代清楚问题，所以苏小瓦的案件并没有及时撤销，而是拖了一个月的时间。

　　因为之前有过思想准备，苏小瓦并没有觉得气愤或者怎么样，反正慕容清泽会及时配合公安局得调查，最终会还她一个清白。

　　而在案件被撤销之前的这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让苏小瓦觉得过得很充实，她也放松了心态，权当是三年忙碌工作的间隙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好好休息，而且是在自己喜欢的城市度过的，她也安慰自己说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先是张律师看苏小瓦的案子有了眉目，就急匆匆飞回了北京，因为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但在她离开之前，已经交代过苏小瓦，让她安心在边南等着不要着急回北京，毕竟苏小瓦的案件现在还没完，公安局随时可能找苏小瓦了解情况，再说配合公安局工作是一个态度的问题，当然应该随时守候在这里等着传唤比较方便。

　　至于苏小瓦的工作，随时回去随时上班就可以，虽然苏小瓦摊上了这样倒霉的事情，但张律师从来没想过把办案这么马虎的自己踢出所里，苏小瓦从心底觉得欣慰和幸福。

　　她甚至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为张律师工作，做牛做马有些夸张，但至少兢兢业业还是做得到的，这也算是报答张律师的知遇之恩和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对自己的帮助。

　　尧尧已经过了保胎的关键时期，又听说苏小瓦的案子终于有了眉目，迫不及待从老家赶回了边南。

　　苏小瓦开车去机场接尧尧的时候，才知道一个母亲和一个女孩儿的区别。原来不化妆不穿高跟鞋都不会出门的尧尧竟然粉黛全无地走到苏小瓦的面前，虽然脸上星星点点的蝴蝶斑从尧尧白皙的脸上冒出来，但尧尧丝毫都没有介意，虽然因为不穿高跟鞋身高跟苏小瓦相比差了一大截，但她却是满不在乎，只是一心想着化妆、穿高跟鞋对腹中的胎儿不好的事情。

　　尧尧的肚子也大起来了，就像是被吹起来的小气球，有点鼓鼓的，苏小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去轻轻抚摸的时候，只觉得内心有种神圣感，这可是一条在成长着的小生命呢。

　　当然，除了外表的变化，最让苏小瓦觉得神奇的事情是，尧尧的整个气质和感觉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之前的要强和咄咄逼人的劲头完全消退下去了，浑身洋溢在一种祥和安宁的氛围之下，苏小瓦埋头苦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母爱。

　　看见这么幸福的尧尧，苏小瓦的心里忍不住痒了起来，她也渴望有人疼，有人爱，看见即将当妈妈的尧尧，她甚至产生了当母亲的冲动。

　　但是，唉！苏小瓦只不过是转了一个念头而已，就很好地将这种情绪掩饰过去，跟满口都是育儿经的尧尧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尧尧可没有顾及苏小瓦感受的意思，一个劲儿去询问她的感情状况，恨不得把苏小瓦的信息挂到网上推销出去才满意，苏小瓦只能连连求饶。

　　最亲密的朋友间随心所欲地谈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这种快乐苏小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她真心地觉得快乐和幸福。

　　慕容清泽去过公安局几次，每次都在事后及时打电话向苏小瓦反馈案件处理情况，所以苏小瓦并没有为自己的事担心，反而觉得这样会耽误慕容清泽的工作觉得有些歉疚。

　　不过令苏小瓦欣慰的是，慕容清泽和缪妙的关系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在慕容清泽的话语中也感觉到两个人间的亲密和默契。

　　苏小瓦明显感觉到慕容清泽的心情好转起来，听着他耐心地跟自己交流一些恋爱中的小细节小问题，苏小瓦就觉得好笑，因为任何人都想象不出来已过而立之年的慕容清泽是第一次谈恋爱，在爱情里他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莽撞而敏感，而苏小瓦俨然成了慕容清泽的爱情专家，有点小问题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苏小瓦总是忍住笑意耐心地给慕容清泽解答他的困惑。

　　其实有时候苏小瓦也会想，慕容清泽真是个小糊涂，自己顶多是个爱情的失败者，他向自己取经半分道理都没有，但看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虽然自己的爱情不成功，但幸好掌握的大道理足够多，应付慕容清泽的疑问，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最让苏小瓦感觉意外的是，筱雪的弟弟打来电话说自己被边南大学录取了，过几天就开学了，想知道她是不是在边南。

　　其实自从苏小瓦在机场送走了筱雪的家人，一直没有割断和这家人的联系，甚至在过年休假的时候去探望过这母子二人。

　　筱雪过世后，母子俩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在生活中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筱雪弟弟的心愿一直未曾改变，那就是去边南上大学，留在离姐姐最近的地方守护着她。

　　苏小瓦本以为筱雪的弟弟还没到高考的时候，后来见了面才知道他学习刻苦，跳了两级以优异的成绩被边南大学录取了。

　　苏小瓦很愉快地答应去接弟弟，在她心里筱雪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而筱雪的弟弟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在苏小瓦的盛情邀请下，筱雪的弟弟提前几天来到边南，苏小瓦带着他四处游览了一番，又提前帮他购置完生活必需品。

　　当然，苏小瓦最重要的任务，是带着弟弟去筱雪的墓前看望她。这是苏小瓦回边南之后第六次来看望筱雪了。

　　在她受到委屈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就会来筱雪的墓前跟她说说话，心里也就好受了一些。

　　筱雪的弟弟，时隔了三年再次看见姐姐的墓地，特别是看到筱雪的照片因为阳光长时间的照射有些微的泛白，心中更是无限的感慨，忍不住大哭了一番，苏小瓦也是在旁边陪着默默地流泪。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苏小瓦也更愿意相信三年前筱雪给自己托的梦是真实的，那就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很幸福。所以苏小瓦倒比筱雪的弟弟淡然很多。

　　只是苏小瓦有些奇怪的是，筱雪的墓前放着一束有些枯萎的太阳花。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带花来。就算是大上次带的花在太阳的暴晒下也早就枯萎被苏小瓦丢掉了，而这束花，明明就是前两天才送过来的样子，那是谁放的呢？

　　周志伟的家人，不可能啊，他们家人没理由大老远跑来边南专门献花，毕竟现在不是他的忌日也不是清明节。那又会是谁呢？

　　苏小瓦有些困惑，身子不自觉地转到了云尚爸爸墓碑的方向。

　　幸福，就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身边的朋友和亲人都是幸福的吧，看到他们获得幸福，苏小瓦也觉得很开心。

　　至于自己，除了没有爱情，别的都是值得别人羡慕的呢，更何况明天就是自己获得清白的时间了，到时候只要去公安局在撤销案件决定书上签个字，自己就恢复了清白之身，也获得了人身自由，这样的话，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赖在边南了吧？

　　再说，自己的事业，并没有在这里，自己的幸福，也不可能在这里了。

　　苏小瓦一想到确定的事业，不确定的爱情和将来，不由得有些迷茫和沮丧，所以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总是突然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苏小瓦就觉得头疼得很。已经是初秋的季节了，边南的早晚总是有些微的凉意，就算在边南生活过几年的时间，仍然会在骤然降温的夜里瑟瑟发抖。

　　昨晚想了太多事，忘了关窗子了吧？苏小瓦想要爬起来，赶上公安局早晨上班时间就去把手续办好，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只有放在枕头上才能缓解这种难受。

　　苏小瓦转念一想，刚上班就去很可能碰见刚上班的云尚，两个人见面难免有些尴尬，那就晚点去吧。这样想着心态也放松了一些，苏小瓦闭着眼睛忍受着阵阵席卷来的头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在强烈的阳光下睁开眼睛努力适应着屋里的光线，她抬起手表一看，天啊，都十一点多了。

　　苏小瓦“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随意梳洗了一下便冲出了酒店。慕容清泽本想陪着苏小瓦去公安局签字的，毕竟这件事是因为他而起，但正赶上上午有客户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要开，苏小瓦也一再劝他没关系，只是签个字就出来了。所以两个人约好了等上午苏小瓦办完手续，中午慕容清泽会带着缪妙来接她吃饭，下午找个地方再好好庆祝一番。

　　苏小瓦本不想去当这个电灯泡的，可慕容清泽宁愿不叫缪妙也要来跟她一起度过今天，所以她也没再推辞。

　　幸好酒店离南麓公安分局并不遥远，苏小瓦急匆匆地赶到公安局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找到要办手续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办案人也就是云尚还有上次一起来过酒店的那个警官一起等在办公室里，旁边还有几个苏小瓦并不熟识的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苏小瓦忙不迭地跟面前的人道歉，虽然之前打电话已经约好了今天上午过来办手续，可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让人家等了这么半天，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是要正常上班的，也不是专门等你。麻烦你过来一下，把这些手续办一下。”云尚的声音隔着半米的距离传过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和疏离。

　　“哦……好的。”苏小瓦的身形一滞，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很配合地过去办手续。

　　唉，还是没办法做到像面对一个普通同学或者朋友一样的面对他啊。要不然，听见他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苏小瓦在心里默默地数落着自己的自以为是，表面却是一丝异常都不肯再流露了。

　　“恭喜你。谢谢你的合作。”一切都结束之后云尚客气地伸出手来，看着苏小瓦的眼神却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苏小瓦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云尚的手握在一起，云尚只是礼貌性地和她的手掌相碰便缩了回去。

　　云尚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和他上一次肢体上的接触，却过去了三年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瓦没来由地觉得委屈，难道自己是瘟神吗？至于碰见就缩回去吗？我一个女的都没有不好意思，你这般回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赖上你不成？

　　一想到这些，苏小瓦的身体因为生气有些发抖，连手心也沁出汗水来了。

　　唉，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永远都不能和云尚一样，一脸的若无其事。不过上次自己误会他的事，可能让他对自己彻底灰心了也说不定。

　　苏小瓦抬起头，想要跟云尚解释什么，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可能是自作多情罢了，所以转到了嘴边，终于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谢谢。不过如果你们效率更高一些，效果会更好。”苏小瓦听见自己生硬地讲出这句话。

　　云尚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苏小瓦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既然目的达到了，她有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感，连之前若有若无的头疼都不觉得了。

　　苏小瓦很随和地跟其他工作人员都道别之后就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重新获得清白和自由的天，是晴朗的天，更何况天气真的很好，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路上的车儿整齐地跑。

　　苏小瓦走出公安局的办公大楼，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迎面吹来的秋风带来的凉爽气息让苏小瓦的精神因之一振，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多了。

　　她刚要掏出手机查看慕容清泽是否已经在过来接她的路上了，就觉得眼前的天色“刷”地一下变黑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熟人，一个不太友好的熟人。

　　虽然已经过了整整三年时间，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可能是因为自己对跟云尚有关的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注意的缘故吧。

　　台阶上往上走的那个人，浑身散发着女人魅力的那个人，就是刘梦甜。

　　也是，她和云尚都订婚了，现在也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她来接云尚下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苏小瓦苦笑了一下，她怕看见云尚，没想到一天之内连刘梦甜也看见了，特别是自己随便梳洗了一下就跑了出来跟衣着光鲜的她比起来，真是自惭形秽，苏小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每次跟她见面，都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呢？

　　苏小瓦偷着向刘梦甜的方向瞟了一眼。幸好刘梦甜在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注意到苏小瓦，苏小瓦定定神向旁边走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她错开。

　　“苏小瓦？”刘梦甜试探着叫了一声。

　　苏小瓦下意识地站住了身子，却没有回头，只是匆匆往台阶下面走去。

　　“苏小瓦，你给我站住！”伴随着说话声的还有跑过来的脚步声。苏小瓦看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站定身子等着刘梦甜走到面前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毕业之后一直在北京吗？”刘梦甜很显然知道自己毕业后的行踪，这倒是苏小瓦没有想到的。

　　“哦，我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嘛，正好这边有个案子，我就过来一下。”苏小瓦急着脱身，并不想跟面前的人说太多。

　　“梦甜。”后面响起了曾经最最熟悉的声音。

　　什么剧情啊？苏小瓦只想在心里骂人。

　　淡定，淡定。苏小瓦在心里对自己说。

　　“云哥哥，你快看看我看见了谁。”

　　苏小瓦没有抬眼看，也能感觉到刘梦甜一溜小跑地去把云尚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苏小瓦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怪物一样，被好奇的人们围观着，那种感觉，真是难堪得很。

　　“哦，苏小瓦嘛，我见过她了。”云尚简单明了地交代清楚，却没有是如何遇上她、跟她发生过什么事，很显然，他不想让未婚妻因为自己产生误会。

　　“是吗？那……苏小瓦，你是什么时候来边南的呢？”刘梦甜热情地拉过苏小瓦的手，好奇的问道。

　　苏小瓦想了想，说出了自己来边南的时间。只是她很不习惯刘梦甜在云尚面前对自己亲热的这种姿态，本来也不是很熟识的人，难免会有些尴尬。但显然刘梦甜并没有觉得，从她那甜美如初的笑容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们刚好也是那时候订婚的呢，对吧云哥哥？可惜你没能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呢。”

　　苏小瓦木然地看着满脸遗憾的刘梦甜，心里泛起一丝苦笑。

　　现如今，我再也不是你的情敌，没必要对我高度戒备吧？不过这也证明了她很在乎云尚，对云尚很好，自己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想到这里，苏小瓦心中泛起的涟漪才平静下去。

　　“既然碰见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吧。”背后云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苏小瓦下意识地摆着手说。

　　“去吧，再见也是缘分，我也是今天来附近办事才来找云哥哥吃饭的，没想到碰见你了，咱们中午就一起吃饭吧。”刘梦甜也热情地邀请着，还特意走过来亲热地挽住苏小瓦的胳膊。

　　“真的不行，我已经约好人了，等会儿他就来接我。”苏小瓦忘了客气和礼貌，下意识地把刘梦甜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开，如果不是碍于脸面，抱头鼠窜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你不会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骗我们的吧？”刘梦甜疑惑地看着苏小瓦，光洁的额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肯定认为我还没放下云尚，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在云尚心目中有多重要，才会百般推脱的。事实上，我就是没放下云尚才这般狼狈。可是这个女人，未免太狠心了些。明知道自己对云尚仍然放不下，还要专门找机会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苏小瓦沮丧地想。

　　苏小瓦真是百口莫辩，真恨不得长了十张嘴来摆脱面前尴尬的局面，她的眼神胡乱地向台阶下面停车的地方望去，没想到果真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慕容清泽来了！

　　苏小瓦的心顿时放松下来。顾不上太多大声冲那边喊道：“慕容，快帮我解释一下！”

　　坐在车里面的慕容清泽能否听见自己的声音苏小瓦并不太确定，可她毫无风度地胡乱挥动的手臂肯定引起了他的注意。

　　慕容清泽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车里钻了出来，走过来友好地跟苏小瓦面前的人打招呼：“嗨，不好意思，苏小瓦是和我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的。”

　　苏小瓦这才看见慕容清泽是一个人来的，缪妙并没在车上，她本有些纳闷想问问，可又意识到什么，便什么都没说。

　　苏小瓦不敢去看云尚的表情，她怕他生气，又怕他不生气，所以头都没抬地跟刘梦甜道了别之后跟在慕容清泽的身后匆匆往下走。

　　身后的两个人见此情景，也没有停留，也是顺着台阶往下走。

　　慕容清泽先走两步去停车场倒车，苏小瓦就留在台阶下面的空地上等着他把车开过来，这时候云尚和刘梦甜正好也走到了旁边的位置，三个人同时走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在外人看来可能相当的和谐，但是三个人的心情，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这时候突然有辆车从拐角的地方开过来，直冲冲地向着苏小瓦而来，这样的场面苏小瓦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她在那一刻有些发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以相信，只是呆呆地看着不断加速的车向这边驶来，她甚至看见了越来越近的车窗里映出来的人影，他的头发比刚开始苏小瓦看见他的时候更加白了，短短地直立着，有种不肯屈服的姿态。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苏小瓦甚至看见他紧咬着的嘴唇因为失血显得有些苍白。而苏小瓦一直难以忘记的，却是这个老人的眼神，带着痛苦、失望、挣扎却又无比的决绝。

　　苏小瓦来不及去想钟大江针对自己想要伤害自己的理由了，因为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在她觉得死亡即将降临的那一刻，她甚至还对着钟大江微微地笑了笑。

　　如何能这么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为情受的苦痛和折腾，再也不能奈何自己半分了。想到这里，苏小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对，是什么声音？苏小瓦听见不远处有物体突然着地发生的沉闷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应该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场面的刘梦甜受了惊吓失控了吧？

　　苏小瓦不明白那时候自己的头脑为什么那么清醒，当生命处于极度危险的时候，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飞去，视力所及的范围也因为空间的不断变换有些模糊，可听力在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敏锐，她甚至还听见了不远处慕容清泽的惊呼声。

　　无数个熬不下去的时候，苏小瓦不是没想象过解脱，她会静静的看着树叶从空中飘落，慢慢地，慢慢地落在地上。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唯美而静谧，可是如果换做是一个人从高空中坠落呢？虽然苏小瓦从来没有去尝试过，但此刻的感受应该差不多吧？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不对，是什么在束缚着自己？明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腰上而且还带着温热的触感，是什么？是什么？苏小瓦还没来得及去考虑和感受，就觉得自己的头部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嗡……”像是偶尔耳鸣时候的感受，但却带着头疼欲裂的痛苦。

　　苏小瓦强忍着这种因疼痛有些反胃的痛苦，在失去意识之前，伸出手来胡乱地向四周摸去。

　　果然，她摸到了一只手，不过仅限于一只手而已，因为再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苏小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云尚当着刘梦甜的面向苏小瓦伸出手来，苏小瓦犹豫地看看他，又看看刘梦甜，不知道如何是好。

　　旁边站着的慕容清泽和筱雪用悲悯的眼神鼓励着她勇敢地伸出手去，她刚想动，身边就传来刘梦甜的哭声，哭声是那么悲切，她将刚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紧紧地藏在了身后。

　　对面的云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苏小瓦只觉得痛，那种痛没有具体的出处却又蔓延了全身，没有伤口却又每一次都不能触及。

　　“呀……”排山倒海的疼痛感让苏小瓦倒吸了一口凉气，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但身上的疼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连眼皮都有些沉重和酸涩。

　　苏小瓦费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梦见的并不都是虚幻的，果真有个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声地抽泣，而且因为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姿看起来并不舒服。

　　“尧尧，你怎么来了？”苏小瓦想要大声呵斥她一个孕妇不应该随便往医院跑而沾染上病菌，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些气若游丝。

　　“小瓦，你终于醒了？”尧尧听见苏小瓦叫她，立刻停止了啜泣，用手胡乱地擦擦自己的眼睛和鼻子。是因为尧尧快做了母亲的缘故吗？要不然怎么看起来这么脆弱？

　　“几点钟了？”苏小瓦只觉得头顶的日光灯明晃晃地刺眼，窗帘又被拉上了，所以她看不出天色。

　　“已经快夜里11点半了。”尧尧看了看表，告诉苏小瓦。

　　“我的四肢还健全吗？”苏小瓦想要抬看看看，却发现整个身体像是注了铅一般沉重，想要仰起头抬起手脚看看都异常困难。

　　“嗯嗯。”尧尧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医生说都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你哭什么？我以为我断胳膊少腿了呢。”苏小瓦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漫不经心地调侃道。跟气急败坏、凶神恶煞的尧尧比起来，这么哭的尧尧让苏小瓦心里特别难受。

　　“可是我见你还不醒过来，心里有点担心，生怕医生误诊。而且，云尚他……”说到这里，尧尧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合上嘴，再不肯说一句。

　　可苏小瓦还是从尧尧的尾音里听见了这两个最最熟悉的字眼，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晕过去的一瞬间好像摸到过一个人的脚，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他……他……怎么了？”因为紧张苏小瓦的声音有些生硬和结巴。

　　“我听慕容清泽说，出车祸的时候云尚跑过来搂住你，结果被撞出去的时候他垫在了你的身下，你们俩着地的时候他的脑袋撞上了停车场的消防栓，你这才被扔出去，所以你受的都是皮外伤。”尧尧显然被苏小瓦的样子吓坏了，一下子把真话都吐了出来。

　　“什么叫所以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意思是他受的是内伤吗？”刚清醒过来的苏小瓦的脑袋竟然异常的清醒，敏锐地听见了话外音。

　　“这……这……”尧尧为难地看着苏小瓦，很显然有人提示过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苏小瓦。

　　“快说啊尧尧，我快急死了，要不我就拔输液管了啊。”说着苏小瓦就要把手上的管子拔掉。

　　“别别……”尧尧赶紧站起来按住苏小瓦的手，叹了一口气说：“云尚的后脑勺撞到了消防栓上，颅内出血，他的手术刚刚做完没多久，现在被送到ICU去了，我刚打发张心扬过去看看，他还没有回来。对了，慕容之前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中午饭晚上饭都没吃呢，他也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你醒了我得赶紧告诉他一声。”

　　“……”苏小瓦眼前一黑，使劲抬起来的头部又重重地放回了枕头上。遥远的地方传来尧尧的惊呼声、叫护士的声音以及张心扬从外面跑进来急促的脚步声、气急败坏地冲尧尧叫喊出来的责备声……

　　等苏小瓦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显得很安静，阳光从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有种不真实的温暖。

　　苏小瓦抬起手臂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还扎着针管。

　　她毫不犹豫地拔掉了针头，扎针处有细密的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她也没去管它，只是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地。

　　她想走到房间外面看看，看看自己所在的空间不过是朋友给自己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她只要走出了这个房间，外面就是鸟语花香，人声鼎沸，就会发现昨晚和尧尧的见面只是一个梦，梦里听见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虚幻的，那场车祸不过是场笑话，那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失去云尚给自己下的一个恶毒但不用再分开的魔咒，而她和云尚，不过是一对再也不会有任何牵连的故人。

　　苏小瓦的身下有些发飘，身上有几处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但她却不再感觉疼痛，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个房间走出去，好从这个梦魇中清醒过来。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勇敢地伸出双手，想要推开这扇门，却没想到外面进来的人先把门推开了，苏小瓦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没事儿吧？”

　　外面进来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苏小瓦。苏小瓦抬眼看看，原来是慕容清泽。

　　苏小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拽着慕容清泽的袖子，迫不及待地问：“慕容，尧尧昨晚说的是真的吗？”

　　慕容清泽没有说话，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苏小瓦。这个眼神好熟悉，正是苏小瓦在梦里的时候见过的。

　　苏小瓦颓然地蹲下身体，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有意义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老天为了惩罚自己对云尚这个有妇之夫的觊觎之心给予的惩罚吗？

　　如果是，为什么被惩罚的那个人是云尚，而不是自己？为什么？

　　除了痛哭，苏小瓦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发泄内心的仇恨和不解。

　　本来就不再有任何关系，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便已经很好，为什么还要欠云尚这么大的人情呢？

　　苏小瓦不明白。

　　慕容清泽经不起苏小瓦的哀求，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云尚所在的ICU门外。

　　厚重的玻璃门后面，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云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被子外面云尚的头部，而且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因为离得远，苏小瓦并看不清他的神色和表情，只能看见大大小小的管子插在他身上好几个地方。

　　苏小瓦的鼻子一酸，又要哭出声来。

　　“知道你惦记着，我们都来看了好几遍了，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能醒过来，如果你不这么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可能没等你出院云尚就醒过来呢！”慕容清泽故作轻松地对苏小瓦说。

　　“真的吗？”苏小瓦赶紧止住哭声，下意思地反问道。她抬起头就看见了慕容清泽狡黠的目光。

　　“一定的。你哭丧着一张脸，谁看见都害怕了，就算是喜欢你的人，也不愿意看见你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吧。所以呢……”慕容清泽拖了一个长音，“你最好把自己的伤先养好了，好有精神来看他，照顾他。”

　　慕容清泽的话不无道理，苏小瓦句句听在了心上，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边怎么没人照顾云尚呢？如果他，我是说万一有什么问题，没有人知道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刚去看你之前已经替你看过他了。他未婚妻在守着他，这个时候可能出去吃饭了，毕竟她也不是铁人，都挺了一个晚上了。”慕容清泽实话实话道。

　　“哦。”苏小瓦的神色一黯，不过转瞬就想通了，听从慕容清泽的话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从慕容清泽那里苏小瓦还得知，钟大江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公安局正式刑事拘留，但是因为在车祸中也受了伤，所以现在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接下来他将面对法律的严惩，毕竟在公安局门前实施犯罪行为很是嚣张，很多下班时间出来的工作人员都看见了他行凶的过程。

　　上次在宾馆房间里同钟大江见面后，苏小瓦想给他些钱但一直没机会，没想到再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尴尬场面了。

　　只怪这段时间没有关注王汉案情的发展情况，今天从慕容清泽的嘴里才知道王汉已经被正式逮捕了，而且是他本人的要求，他怕那些债主一旦知道自己没机会偿还债务会危及他的人身安全，检察院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后做出了批捕的决定。

　　苏小瓦并不了解钟大江的逻辑思维，但他终究还是恨着自己的吧，在心里认定了王汉的被抓跟自己有扯不断的联系，而慕容清泽是王汉的顶头上司，他儿子的罪行轻重和慕容清泽公司掌握的证据有直接关系，他不能对慕容清泽采取什么报复手段，才会把这一切仇恨都算到自己头上吧。

　　慕容清泽很歉疚自己的行为不当给苏小瓦带来的不良影响，但他并不知道，其实这所有的一切，苏小瓦并没有往心里去，她甚至有些麻木，只是机械地听着慕容清泽道歉的话，并及时给予答复。

　　她没有阻止他说下去，是因为知道慕容需要一个倾诉的道歉的渠道，否则他会把这一切又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昨天不是说好了和缪妙一起去接我吗？怎么自己去了呢？”苏小瓦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啊？”很显然，慕容清泽并没想到苏小瓦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反应了片刻才答道：“昨天缪妙出去办事，正好离我定的餐厅很近，她就先过去等咱们了。怎么了？”慕容清泽紧跟着问了一句。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苏小瓦像是对着慕容清泽说，又像是在呓语一般，因为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云尚肯定以为咱们两个人是男女朋友。就算之前是装的，过去了三年多还是一起出现，肯定也发展成恋人了。

　　如果云尚再也不肯醒过来了，那我这辈子都没法跟他解释了。他当时心里肯定很难受吧，我看了一下他的眼睛，看见我看着他就把眼神转到了别处。他肯定是难过的。我为什么总是让他难过呢？”

　　“……”慕容清泽没有回答，他知道苏小瓦并不是责怪他的意思，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要给自己理由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该把云尚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小瓦，你清醒一点。刚才你不是想明白了要赶紧好起来照顾他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呢？云尚肯定会醒的。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这几年发生的一切，消除他的误会。”慕容清泽轻轻地摇晃着苏小瓦的肩膀，生怕她陷入自己的梦魇再也不能清醒一样。

　　“不怕的。就算你醒不过来，我也会陪着你的。如果你清醒不了了，刘梦甜肯定不会要你了。那到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照顾你了。”

　　苏小瓦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了“嘿嘿”的笑声，只有近在咫尺的慕容清泽才能听出来这样的笑声让人多么绝望。

　　“你怎么可以诅咒他再也醒不过来？你给我清醒一点！”

　　慕容清泽加大了晃动苏小瓦的力度，苏小瓦飘忽的眼神也终于回到了慕容的脸上。

　　“别这样，小瓦。云尚肯定会好的，你要相信医生。”

　　慕容清泽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他发现自己面前的苏小瓦正止不住地颤抖着。慕容清泽把这样的苏小瓦环进了自己的怀里。苏小瓦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慕容清泽的劝说终于起了作用，苏小瓦也决定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再去看云尚。

　　慕容清泽趁机让护士替苏小瓦把之前被她扯掉的吊瓶重新输上。在苏小瓦的一再保证下才离开了医院。

　　恢复了一个人的苏小瓦陷在病床的被子里显得格外的安静，当她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而有些冷静下来。

　　既然云尚做完手术之后还住在ICU病房，那说明情况并不那么好。他什么时候醒来，连医生都没法判断，只是说要看病人的自我意识是否顽强。

　　那她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她该怎么应对和解决，特别是当她想起云尚孤身一人的妈妈时，只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个人走进病房她都没有发觉。

　　“苏小瓦，我想和你谈谈。”在病房里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被发现的刘梦甜，终于忍不住走到苏小瓦的面前大声说道。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苏小瓦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是刘梦甜，并没有觉得奇怪，而是努努嘴示意她坐下。

　　“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过，你相信吗？”刘梦甜叹了一口气，很顺从地坐在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我当然相信，因为我也有杀了自己的心，如果这样可以换回云尚的健康的话。”苏小瓦平淡地说道。

　　“如果爱情有先来后到就好了，那我也不会白白认识他二十多年，而且是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刘梦甜撇了撇嘴角，戏谑的表情让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在说别人。

　　“虽然爱情不讲究先来后到，至少付出也有回报，要不你们也不会订婚啊？”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瓦听见刘梦甜这么心酸的话语，竟然有些心疼的感觉，所以下意识地去安慰她。

　　“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跟我订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昨天我意识到可能是你带着男朋友在他面前招摇过世，他嫉妒得要死，才会选择跟我订婚吧？很可悲，对不对？”这么说着，刘梦甜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苏小瓦抬眼看了刘梦甜一眼，这个从她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便随时保持着精美妆容的女孩子，竟然粉黛未施，可能是昨晚熬夜的缘故，眼底是一片黛青色，眼睛也是红肿的。

　　素颜显得很憔悴的她，在苏小瓦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助和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和保护。

　　“怎么会呢？云尚不是那种人。”苏小瓦果断地提出反对意见。

　　“呵呵，无论什么时候，你们俩都选择不经思考地维护对方，他也是一样的。其实，就算是云尚是那种人，我也不介意，我也愿意欺骗自己继续爱下去，因为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刘梦甜说话的时候看了苏小瓦的一眼，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和透彻。在这样的目光下，苏小瓦竟然有种做错事的负疚感。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苏小瓦傻傻地问道。

　　“如果没有昨天发生的事，我会欺骗自己好好地爱下去。毕竟，云哥哥对我很体贴很照顾。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

　　刘梦甜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有人说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因为时间那么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人所做的都是本能反应罢了。”

　　说到这里，刘梦甜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苏小瓦，好像在等着她想起什么或回应什么似的。

　　苏小瓦迷茫地摇了摇头，并不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

　　“你还记得吗？云哥哥本来是在我的身侧，而我在你们俩的中间。可是当车撞过来的时候，他把我狠狠地推到了一边，然后抱着你被撞飞了出去。

　　你看，即使你的男朋友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他也一点都不掩饰他对你的爱，而且他也不介意自己爱的人爱上了别人。这可能就是我爱他的原因吧。

　　可能很多人觉得我应该感谢他在那么危及的情况下救了我的命，但我毫发无损地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心要比我的身体疼一万倍。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即使他之前清楚地告诉我他只是把我当做妹妹看待，可是昨天，我真是恨透了他。”

　　刘梦甜紧紧地咬住了下唇，脸色愈发显得苍白了。

　　“他选择救我的命，却选择和你同生共死。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他救的是你。”刘梦甜说话的时候放开了咬着的下唇，苏小瓦这才注意到上面清晰的齿痕，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舍得让自己如此疼痛。

　　“……”苏小瓦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再怎么样的安慰和托词在刘梦甜看来，都是胜利者的炫耀吧？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跟你讲什么真心话，所以不要摆出那么悲悯的表情来。”

　　刘梦甜的语气有些生硬，停顿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我不会这么早就向你投降的。等云哥哥好了，我要让他做出一个抉择，一个听从内心的抉择。

　　我来这里只是警告你，到时候不要耍出什么花样来干扰云哥哥，否则我饶不了你！”

　　说完这些，刘梦甜擦擦眼角沁出的泪珠，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苏小瓦摇了摇头，她喜欢刘梦甜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即使她的爱憎太感性也无所谓，可惜两个人终究没法成为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小瓦没有去看望云尚，因为她知道刘梦甜会以未婚妻的身份每天守在门外，自己前去无疑是对她的挑衅和羞辱，她也不知道再次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云尚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所以她选择了听从医生的安排好好休养身体，但她不去可不代表不派别人去。

　　慕容清泽、尧尧、张心扬，只要是谁来看她的，保管不止一次被她赶到ICU门口去观察一下云尚的近况，然后等来人描述的时候津津有味地听进去，而且还会有无数的疑问，所以代班探望的人在看见云尚的时候都必须观察得特别仔细。

　　不过因为苏小瓦是病人，没有人跟她计较，反而乐得被她呼来喝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那个开心到有些嚣张的苏小瓦。

　　可是在没人的时候，苏小瓦都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她总是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云尚还不肯醒过来呢？

　　他是不是怕醒过来之后的选择太过艰难，难免要伤害深爱自己的人，所以才选择躲在病床上不管不顾？还是他不想再看见自己才选择这么沉睡下去的？

　　就在这么胡思乱想的纠结中，苏小瓦终于病愈出院了。

　　虽然腿上、胳膊上还绑着绷带，而且需要每天回医院换药，但至少她可以不用每天睡在医院里了，再也不会有那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痛苦和无奈。

　　而且她更愿意相信离开医院的自己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如果云尚醒过来想要看见自己，那她会以很好的精神面貌见他，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那天下午苏小瓦正在护士的指挥下换药换纱布，就听见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示意护士停一下，走过去接电话，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虽然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苏小瓦想了片刻没想出这个人是谁，但还是礼貌地接了电话。

　　“苏小瓦你在哪儿？我是刘梦甜。”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因为焦急显得有些急促。

　　“我在医院换药，怎么了刘梦甜？找我有事儿吗？”苏小瓦没想到刘梦甜会打电话给她。

　　“云哥哥醒了，你赶紧过来看看！”说着她就挂断了电话。

　　苏小瓦收了手机就往外面跑，完全顾不上腿上上了药还没来及裹好的纱布，也顾不上在后面着急喊她的护士。

　　通往云尚病房的路，苏小瓦在脑子里已经走了成百上千回，虽然她换药的病房并不是和云尚的房间一个楼层，她还是很快就赶到了。

　　可是当她兴冲冲地赶到病房内，才发现虽然病房里围了好几个人，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味道，让她这个刚进入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知道这是重症监护室，一般人是不能入内的，进来之后也要轻声细语不能大声喧哗，甚至还要消了毒杀了菌才能进来，可是还是有什么不对。

　　苏小瓦抬头看看周围的人，才知道是什么不对了，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对，这几个人中，苏小瓦认识的只有云尚的妈妈和刘梦甜，剩下的应该是一对刘梦甜的父母吧，因为他们的眉眼之间和刘梦甜有些相似，但是他们的表情，为什么是愁苦不堪的呢？

　　刚才接到刘梦甜的电话，明明是说云尚已经清醒了，难道……难道是？

　　苏小瓦不敢想下去，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但理智终究战胜了她的恐惧，她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地往云尚的床头走过去，旁边围着床的几个人纷纷后退给她让出空间。

　　苏小瓦就在几个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了云尚的床头旁边，正好和云尚投过来的目光相对。

　　云尚的眼神是清亮的，透彻的，甚至带着一些孩童的羞涩，但是还伴随着的是一种陌生。

　　这种陌生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不熟悉而表现出来的一种抗拒和不安。

　　“这……这……”苏小瓦结结巴巴地想要表达什么，身体也没有出息地颤抖起来。

　　“没错，云尚他失忆了。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认得了。从昨天晚上醒了到现在，他始终不知道我是谁，当然，也不知道梦甜还有她爸爸妈妈是谁了。”云尚妈妈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话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