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与君初相见

　　在火车上苏小瓦知道这个筱雪比自己小三天，和自己一个学校专业却不同，她学的是热门专业注册会计，性格却是和自己不同的，通常都是苏小瓦问三句她答一句，慢悠悠的性子，也难怪她妈妈对她态度野蛮，但这样温吞的性子以后管理财务应该是很合适的。况且她心思确实够细腻的，总是看出苏小瓦的为难接下她身上装着巨款的小包包催她赶紧去厕所：“赶紧去吧，你看，你得跨过整节车厢，地上坐着躺着这么多人，等你晚点再去会觉得辛苦的。”苏小瓦赶紧应承下来。去卫生间的路上她回头张望，看见这个叫萧筱雪的女孩嘴角的笑意变成了下垂的曲线，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女孩，一定是有故事的，苏小瓦暗自腹诽。筱雪是个慢热的人，从来不习惯于主动交际，苏小瓦差不多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主动说话的朋友，她从八岁起跟妈妈弟弟一起生活、上高中时候谈过男朋友、做过手术等等事情都是苏小瓦认识她很久之后慢慢知道的。

　　坐火车摇晃36个小时可不是闹着玩的，筱雪话少，苏小瓦也不会觉得无趣，看看沿途风景听听歌困了就靠在座椅上小睡一会儿时间也慢慢被打发掉了。可能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觉得疲倦，只是感到新奇和好玩，她爸爸打电话来说妈妈的病好些了，苏小瓦的心情也难得放松下来。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上午七点，火车上的广播终于响起了所有旅客一直期待的声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终点站边南火车站到了，请旅客朋友们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欢迎下次乘坐本次列车。”

　　“筱雪，咱们终于要到了，真不知道咱们学校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不要心急，既然是梦想着要来的地方，即便没有那么好，我们也会喜欢她的。”

　　“嗯。”

　　当两个女孩子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时，太阳刚刚升起来没多高，这个地方和苏小瓦出生的地方还是有两个小时的时差的。火车站附件的建筑破破烂烂的，饶是之前对边南没有抱有很大的期许，她们俩还是禁不住感慨了一下，更是对即将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充满了期待。出了站，她们就看见边南大学设立的迎新接待点，过去排队上车，一路从破落到繁华，从喧嚣到宁静，竟也过了一个小时。苏小瓦此后的这么多年都记得那年秋天她们乘坐的校车驶入学校门口车轮碾压过梧桐树叶的声音，两边高高的法国梧桐挂着果子，树叶却萧萧地坠落下来，铺满了来时的路。此后每当她向筱雪复述这个画面，她总是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呢，车上那么吵闹，窗户又是密闭的，不可能听见那么细微的声音。”不，苏小瓦确定自己是听见了，叶落的声音，被碾压的声音。

　　筱雪和苏小瓦同校不同系，就免不了分开的命运。她们各自收拾了东西，互相约定了再见的时间便分开去找自己所在的院系。

　　今天是学校规定的报到时间的最后一天，所以人不是特别多，沿途碰见的新生，多数都由父母陪伴着，或步行，或开车。苏小瓦对别人的事一直缺乏关注的热情，就站定了，看着写着自己报考院系名字的桌子便低着头往那边冲，这时候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细长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苏小瓦的脚背上，钻心的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带你去学校的医院看看吧，不远的。”一个清脆的女声传到了苏小瓦的耳朵里。

　　“我没事，你走吧。”苏小瓦轻轻地抖动她的脚，庆幸自己穿的是帆布鞋没有把脚面露出来。

　　“同学，你真的没事吗？我有急事才不小心踩到你了，要不这样，我把电话号写给你，你可以找我要医药费的。”她的话听起来倒是诚心实意的。不过苏小瓦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跟不必要的人产生不必要的联系，所以她坚决地说：“我真没事，你赶紧走吧。”

　　那个女生把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塞进苏小瓦的手里，急匆匆的走远了，还伴随着一连串的对不起。苏小瓦哭笑不得，这个同学还真是可爱。她顺手把纸条塞进垃圾桶，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院系所在的桌子前。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她所报考的法学院新生接待处只有一个男生，而且此刻背对着自己吃泡面。苏小瓦犹豫地喊他：“你好，请问法学院报到是在这里吗？”

　　“哦，对。”他下意识地回答道。匆匆放下手里才吃了几口的泡面，抹抹嘴笑呵呵地看着她：“对不起啊，早晨没吃饭，见没人来我就偷着垫一口。”

　　“你先吃完吧，没事的。”苏小瓦并不想给别人找麻烦。

　　“反正这面也不好吃，走吧，我带你去办手续。”可是眼神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碗里一多半的面。苏小瓦偷偷地笑了一下，却被他发现了。

　　“我真不饿。”他认真地说。

　　“好。”苏小瓦可没有好心到关心一个陌生男生到底吃饭了没有，但还是礼貌的回应道。

　　“老张，帮我盯下摊子，我去把她送过去。”他冲着旁边哲学系的男生喊道。

　　“去吧去吧，看见美女来了面都不吃了，谁刚才说谁要打扰你吃饭就揍死他来着。”那边的老张也不是善茬，使劲地挤兑他。

　　“呵呵。”他尴尬地摸摸下巴：“走吧，别听他们瞎说。对了，我叫云尚。白云的云，高尚的尚。”

　　“谢谢你，我叫苏小瓦。”

　　他看苏小瓦一瘸一拐的，赶紧把她身上挎着的、手里拎着的，外加后面拉着的行李箱一股脑全抢了过去。

　　“还得走一大段路才能办完手续，要不你先坐这里歇会儿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还是尽快办完手续吧，还没熟悉学校环境呢。”苏小瓦推辞道，也不想跟陌生的男生相处太久。

　　“那走吧。”他也不勉强，抢先一步走在苏小瓦的左边，并且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学校和学院里的一些情况。苏小瓦静静听着，并不太搭话，只是微微掉转头，从这个角度看，阳光正打在他的侧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和着汗水，亮晶晶的。他显然是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瘦瘦的却不羸弱，修长笔直的双腿上能看见小腿的肌肉。食色，性也。所以苏小瓦不觉得看见好看的男生多看两眼是罪过，因为从小到大，苏小瓦对男生，都是看看而已，从来没有跟他们产生过任何交集。

　　这个叫云尚的男生带苏小瓦去学生处办理入学手续，去伙管会办理饭卡，去图书馆办理图书证，去帮她排队领军训时需要的队服，还带她去学校外南门那边买行李、日常用品，还狠狠砍价来着，到了最后，他把苏小瓦送到宿舍并给她铺好行李，留了手机号码给她，让她有事打电话给他。真是尽职尽责的好向导。如果让苏小瓦给入学接待处评分，她给全五分。

　　苏小瓦在宿舍空等了半天也不见别的舍友回来，就想去楼下转转，结果她往左面走了几十步，看见了一个宣传栏，立刻被上面花花绿绿的招募信息吸引住了，等她看完了再绕了个弯，再向右面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时，已经晚了。后来当她熟悉了这段路，才发现当时所在的位置跟宿舍的直线距离不足50米。而此刻的苏小瓦，就被困在这50米的路边，幸好旁边盛开着常年不败的三角梅，不香却妖娆。她便靠着这束三角梅给筱雪打电话：“怎么样，都收拾好了没有呢？”

　　“嗯，这边有个学姐带我熟悉环境呢。”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应该是在商店附近。

　　“这样啊，那你忙吧，晚点再说。”

　　“好。明天好像就开始军训了，到时候再见哈。”听起来筱雪对于新环境很满意，声音中带着雀跃。

　　“嗨，苏小瓦，你在这里干嘛呢？”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不用看苏小瓦也知道是谁，因为在这个校园里，只有一个人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他就是叫云尚的那个男生。

　　“嗯……我看这里环境挺好，靠在这里打个电话。”

　　“打完了吗？正好我要去你们宿舍那边，一起回去吧。”

　　“好啊好啊。”苏小瓦乐不可支的样子不知道他看穿了没有。

　　到了楼下，苏小瓦兴冲冲地跟云尚挥手道别，嘴里不忘寒暄：“师兄，有空请你吃饭啊。”

　　“好啊，我等着。”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挺好看。

　　晚上是学院里每个班级的迎新会，班主任先对新生的加入表示了欢迎，然后每个同学上到讲台上进行一下自我介绍，让苏小瓦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个人，她叫蒋尧，她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话：“虽然我长得漂亮，可是我的男朋友就在咱们隔壁的理工大学，希望各位男女同学不要影响我们的二人时光。谢谢。”台下窃窃私语声顿时一片，倒是没有引起嘘声，毕竟，她长得漂亮，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么一个神奇人物，下台后竟然直直地冲苏小瓦走了过来，大咧咧地坐在她的旁边：“姐妹儿，把你的嘴巴合起来吧，我说的有那么让人大跌眼镜吗？”

　　“你是谁啊？”苏小瓦被人看穿了心思，正在暗自不爽。

　　“看来下午我踩那脚你是不觉得疼了，连仇人都忘记了。”

　　“啊？是你啊？”苏小瓦下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根本就没有好好打量她，光顾着脚疼了。现在再努力回想一下，特别是看见她那双万恶的高跟鞋，才有了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脚上也心灵感应般地隐隐作痛起来。

　　“我叫蒋尧，亲人朋友们都叫我尧尧，咱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况且还住在同一间宿舍，以后都互相关照吧。”她好像天生就有自来熟的本领。

　　“嗯？你怎么知道咱们俩住在同一间宿舍？”苏小瓦下午去宿舍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更不知道要跟谁一起住满四年呢。

　　“我看见你的包放在床上，图案太特别了，看你文文静静一个小女孩子，背的包上面竟是林肯公园的照片，多暴躁啊，反差太大，在下午我撞到你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刚才我去宿舍放东西，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包包，就知道是你用的。”她一副聪明绝顶的欠揍模样。

　　“好吧，我服了。”苏小瓦不得不佩服这位蒋小姐惊人的记忆力和联想分析能力，假以时日，肯定能成为一名首席大律师，当然，得在中国大陆有这个称谓的前提下。

　　“对了，下午帮你办手续的人你认识吗？”她还真是够八卦。

　　“他说自己叫云尚。”

　　“他们家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她不把八卦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怕是不肯罢休。”

　　“不知道啊，他没说，我也没问。”他们家干嘛的关自己什么事啊，苏小瓦从来不关心陌生人的事，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说他爸是边南省的组织部长呢。跟他处好关系，对你没有坏处的。”她应该是看出苏小瓦这副清汤挂面的模样没有什么心眼儿，也看出她出身于无产阶级家庭吧。

　　“哦，谢谢。”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她一般都是礼貌而疏远地拒绝。

　　苏小瓦从来都没想过成为灰姑娘，因为她不是伯爵的女儿。云尚的帮忙是履行工作职责的需要，礼貌而疏远，这才是异性之间的相处之道。她也没幻想着不劳而获的美事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只怕所谓的美事砸下来让自己头破血流。但是既然蒋尧说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理，苏小瓦心想还是注意点吧，她可不想刚开始美好的大学生活就成为无数美女丑女攻击的目标，而且还是假想敌。太不划算了。

　　“真的谢谢你。”苏小瓦转过太多念头才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我比你早来了两天，从学姐的嘴里听说的，他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打篮球却很棒。吃喝不愁，人又长得精神，更难得的是不骄横，好相处，所以异性缘是极好的。我看你也不是要攀附权贵的人，所以最好离他远点，小心成为别人脚底下的炮灰啊。”

　　蒋尧话说的实在，苏小瓦也是真心悔悟，刚来就碰见了这么个烦心事，换谁谁都烦。她决定离这个人远点，他是不错，可是哲人都说过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况且这事儿跟爱情八竿子扯不上呢，自己独善其身吧，所以苏小瓦果断地删除了手机里他的电话号码，什么请吃饭的诺言，谁在乎啊。

　　除了后患心情果然好多了，蒋尧虽然嚣张，可是毕竟她欠苏小瓦人情在先，现在又对我自己掏心掏肺，以苏小瓦17年看人的经验来看，此人还是可以深交的。所以苏小瓦也果断地向她打听到了宿舍其他两个人的情况。

　　韩六月，回族，因为出生在六月而得名。长得就是一副少数民族同胞的模样，皮肤黑却漂亮，身材也够丰满，只是因为她，我们在宿舍里集体不得骂人家“猪”，更要尊重她把斋、开斋等民族习俗。她发誓不会在大学找男朋友，除非是正宗的回族同胞。舍友们深表同情，也为她的民族大义深感欣慰。

　　曾离，边南市本地人，基本上除了上课就跑回家喂养她的宝贝拉布拉多，钟情于言情小说，而且非喜剧不看，宿舍里一致认为她最像是生活在理想世界里的人物，羡慕嫉妒恨啊。

　　到学校的第二天，大一全体新生坐在露天体育场的座椅上，听从学校领导冗长的讲话后，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我们新生的军训生活开始。”一脸的幸灾乐祸。

　　苏小瓦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反而是有点担心筱雪的小身板，可是茫茫人海中又寻不见她，军训手机又全部被勒令上交不能用，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吧。

　　边南大学校区足够大，学校从边南森林武警借调了教官给新生军训，虽说是秋天，但太阳毒辣辣地照在身上脸上也绝对不是幸福的事情。新生们按照惯例以学院为单位分了组，又按性别不同、个头大小排了列队，整齐的服装，齐刷刷的队伍，苏小瓦站在第二排的第一个，满脸的怨恨，心里直埋怨南方女生普遍的小巧玲珑，害的自己才一六六就被排到了这个悲催的位置，犯一点错误就会被教官揪出来，真是倒霉，更何况军训的时间可是15天呢，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煎熬下去。所以，只要是教官往她这个方向看，苏小瓦都使劲冲他谄媚的笑，千万别找我麻烦啊。

　　军训的日子单调却热闹，特别是晚上集体坐在操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唱《军中绿花》，漆黑的夜里却能映着很多人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每天走正步、跑步、列队、齐步走，忙的不亦乐乎。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学校领导的检阅，可能这是中国大学的通病，一进学校就给你们集体一个下马威，让你们知道自己表现的好不好是由学校算的，以后都老实点，别给学校添乱。

　　军训的第十二天，天上下着毛毛雨，不过因为到了军训总结汇报的时候要到了，平常跟大家嘻嘻哈哈的教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让大一新生们顶着一身水汽在操场上慢跑。可能是今天早晨没吃饭的缘故，再加上初到边南的高原反应，反正苏小瓦很丢脸地在整齐的队伍中跌下去了，而且是狗啃地的姿势，半点淑女的模样都是没有的。倒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全世界都离得远了，好像是从天边传来了教官的声音：“喂，那边打篮球的男生，你们俩赶紧过来帮帮忙，撒什么楞呢？”

　　“哦，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极近。

　　苏小瓦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人把她丢在一个男生的后背上，对的，就是丢。不过苏小瓦感觉到背着她的男生透过衣服渗透出来的温热味道，和着汗水的微酸传到她的鼻腔中，真好闻啊。竟然有这么像是青草气息的男生，她禁不住又把头向他的后颈窝凑了凑。

　　“云尚，你慢着点，我都跟不上你了。”应该是刚把苏小瓦丢到某人背上的男生在说话。

　　“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好？都晕倒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快点吧你。”不耐烦的声音从苏小瓦身下的男生嘴里传出来。

　　“云尚？”苏小瓦的大脑顿时短路，真希望自己能从他的背上立刻弹跳起来，可是她的头实在是太沉了，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由他去吧，她一放松彻底失去知觉了。

　　等苏小瓦醒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能听见输液瓶里液体滴落的“嗒嗒”声。她毫不犹豫的叫响了护士铃，心想着总该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甜甜的笑脸从门边露出来。

　　“我想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身体素质一向不错的。”苏小瓦可不想造成自己弱质纤纤的假象。

　　“你一直有低血糖的你知道吧？再加上你有点发低烧呢。”护士倒是极有耐心。“你男朋友去给你买粥了，你有事可以叫我。”

　　“我男朋友？”应该是说送自己来的男生吧？有两个人，难道她说的是云尚？虽然苏小瓦一直梦想着成为爱情故事里的主角，可是她并不欣赏异地恋，对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情更是没有兴趣。所以，但愿充当好人去帮自己买粥的，是另外一个男生。

　　苏小瓦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对于今天发生的事的确感到突然，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晕倒，感觉不太好，还有可能又给自己惹上了麻烦。正在这时，门口探出了一个男生的头：“喂，你醒了？这是小米粥，补血又养胃，你可以吃点。下次可别因为没吃饭晕倒了。”

　　幸好不是他，苏小瓦心里庆幸，但难以抑制的，竟然有点点失望。

　　“好的，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来。”苏小瓦笑着说，并且挥手招呼恩人进来坐。“多少钱啊？我晚点还给你。”军训的时候穿的迷彩服，衣服里自然是没有装钱包的，可是自己可不能既搭了人家的人情又让人家搭钱。

　　“不用了，你要还就还给云尚吧，他给你买的，医药费也是他帮着垫的，只是他有事先回家去了。”男生见苏小瓦为了这点钱执着，竟也满脸涨得通红，口里一连串的“你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落荒而逃，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算了，要是欠别人的人情苏小瓦肯定想办法还了，可是他是云尚啊，反正还欠着一大堆他的人情，所谓债多了不愁，应该把这件事遗忘掉，离他远点比什么都重要，苏小瓦很没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觉悟地想。

　　输完吊瓶苏小瓦本想回宿舍休息，护士小姐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合理要求：“不可以的，你的低烧还没有退，我看你像是外地人吧，对边南的天气适应的还不太好，不小心就转成急性肺炎。所以，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好吧。”苏小瓦只能闷闷的回答。

　　幸好没过多久下午的军训就结束了，尧尧捧了一大把的鲜花来看苏小瓦，“行嘛你，成功地逃避了军训，教官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了，特批你不用参加领导检阅了。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护士大惊小怪的，不让我出院。”

　　“你还是听她的吧，人家是专业人士。哎，我那会儿看见好像是云尚把你背医院来的吧？如果不是你们俩太有缘就是他故意的。”

　　“说什么呢。世界这么小，而且又是一个专业的，经常看见也是可能的。”苏小瓦可不想自作多情。

　　“随便你吧，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好好养着吧，我们家张心扬来看我，我得赶紧走了啊。”

　　“去吧去吧。”苏小瓦最见不得她这副小儿女情态，明明泼辣得很，提到跟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便是这副模样，酸得人牙疼。

　　直到三天后苏小瓦出院，也再没看见云尚，她溜溜达达地走出医院，在路上慢慢地踱步，发现今天鸟儿还是往常一样婉转地叫，心里却隐隐有点期待，期待什么呢，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直到平安无事的回到宿舍都没有人叫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焦躁。

　　等苏小瓦病好了，新生活也正式开始了。专业课一般都是在白天，晚上还可以选修自己感兴趣的课程，比起高中炼狱般的生活，这里简直是她的天堂。她爸爸说得对，呆在一个自己从小到大都梦想着的地方，感觉只有两个字：幸福。刚开始来的时候晚上偷偷的想家，不是没有窝在被子里掉过泪，可是新生活给自己带来了过多的兴趣和惊喜，特别是刚刚开始的专业课，让她充满了兴趣。昨天晚上筱雪来看苏小瓦了，她也是才知道苏小瓦刚病愈的消息，一直为没有及时得到她生病的消息而来看她觉得懊恼。不过苏小瓦看她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貌似幸福的气息，忍不住八卦一下：“筱雪，你这几天有空理我，怕是有什么情况没跟我说吧？你妈妈可跟我交代了，我现在可是你姐，有权利了解你的心理动态吧？”

　　“我没想瞒着你，小瓦姐。”看她一副忸怩的样子，便知道这丫头恋爱了。

　　“这么快有点草率，不过你还是先说说看，我听听。”

　　“刚开学那天我去买行李和日常用品，对了，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跟学姐正边聊天边挑东西呢，听见有个男生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学，不同班但是同级的。他上高中的时候就追求过我，我那时候有男朋友，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分手了，他知道我报考的边南大学就跟我报考过来了。那天他把我送回的寝室，我之前没注意，通过这半个月相处下来觉得他人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我的过去，也愿意跟我走下去。”

　　“男女朋友找个知根知底的还是挺好的，而且是同一个地方的，放假回家什么的都比较方便，还能摆脱毕业就失恋的悲催命运，听起来挺不错呢，就是不知道他对你好不好啊？”苏小瓦还是有点担心，总是觉得筱雪太过单纯，真怕她上当受骗。

　　“他对我挺好的，他自己也说，如果不是真喜欢我，也不看巴巴地跟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我过去有男朋友的事他一点也不在意，还保证会跟我好好的走下去，毕业就跟我结婚。”她微微垂下眼睑，幸福又羞涩的笑容洋溢在青春美好的脸庞，她这么惹人疼惜的一个小姑娘，也难怪男生一直惦记她，喜欢她。

　　看见她满脸洋溢的幸福光彩，苏小瓦不禁回想起在北京西站候车室的时候，趁着筱雪去卫生间，她妈妈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感到欣慰。

　　筱雪的爸爸在筱雪刚满5岁、筱雪的弟弟刚满月的时候就跟筱雪的妈妈提出离婚离开了家，跟一个有钱的丧偶少妇结婚了，说是再也无法忍受过这样贫贱的生活。这个跟着父母插队下乡留在小乡镇的男人，一直梦想着回到大城市生活，并且也曾经为此努力打拼过。可能是一直时运不济，做什么买卖都赔钱，特别是筱雪的弟弟出生后，生活上和精神上的压力更大了，他最终还是选择利用自己继承来的资本--俊朗的外表谋求出路，最终也的确实现自己的目标，跟新婚妻子回到他出生的省城去了。筱雪的妈妈是个刚强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变了心，不顾那么小的孩子坚持离开，她痛快地接受了离婚的建议。

　　“我就不信没有他我活不出一个人样来。”这是筱雪妈妈的原话。她妈妈没有技术，一天做好几份杂工，终于把女儿供上了全国一流的大学，筱雪的弟弟也乖巧懂事，没有同龄孩子的叛逆轻狂。这些年来筱雪的爸爸也尝试着跟她们母子改善关系，经常寄钱寄东西来，可都被筱雪的妈妈寄还回去了。这次筱雪考上了大学，她爸爸知道她妈妈的经济状况，还特意打电话来要求去送筱雪报到，被她妈妈严辞拒绝了。

　　“筱雪啊，从小就缺少父爱，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忙着挣钱养家，跟她也没有什么交流，所以这孩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是不清楚，高考结束后，我看着孩子比以前还要沉闷了，经常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我怎么问她也不肯说，我真怕她这个脾气会出什么事。就算我平时没空管她，可也希望她过得好啊。”筱雪的妈妈说到这个从小就没用她费心的女儿，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

　　“其实阿姨跟你说这些，是看你们在一个学校上学，咱们今天在这里见面，也是缘分。在边南大学我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就把筱雪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多关照她。这孩子就是太内向，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在外面吃了亏上了当还不肯跟我这个妈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筱雪的妈妈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

　　“阿姨您放心吧，我看着筱雪的样子都觉得喜欢，我们家就我一个，正好我缺个妹妹，去到一个新环境我也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会把筱雪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我们俩一定会好好的互相关照。我也会好好的开导她，到了新环境她的性格脾气可能就变了呢。她肯定能理解你的一片苦心的。”筱雪这么乖巧，能成为朋友也是自己的荣幸，只是看她的脾气秉性，得慢慢地跟她交流沟通才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成为她的朋友吧。苏小瓦那时候想。

　　苏小瓦和筱雪妈妈的谈话随着筱雪的回来终止了，而因为苏小瓦觉得了解了筱雪的一部分生活，也是难得的缘分，好在她虽然话少，却心细如丝，把自己为她做的每一件小事都记在了心里，从而真正把苏小瓦当成了一个姐姐和朋友。现在听筱雪话里透露出来的甜蜜味道，苏小瓦也觉得放心不少了。

　　“筱雪，你觉得跟她在一起幸福吗？快乐吗？”这是苏小瓦最关心的问题。

　　“小瓦姐，其实我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他对我很好，事事照顾我，我觉得很快乐。”

　　“那就好。有空把男朋友带来给姐姐看看，我总不能大老远看见我未来妹夫都不认识吧，你说呢筱雪？”苏小瓦跟她开玩笑。

　　“嗯，好。”她惯常的回答。

　　等苏小瓦再次看见云尚的时候，是在半个月之后的选修课上，那是一节叫做影视音乐赏析的课，每天上课的内容就是看看电影，听听里面的背景音乐，老师在电影演完后煞有介事的演讲一番。轻松愉快看电影，还有学分可以修，的确是一件难得的美事。苏小瓦本来和舍友约好了一起选修的这门课程，结果她们今天约会的约会，逛街的逛街，太不把这么好的老师的课程放在眼里了。

　　苏小瓦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看，看电影又不能坐在最前面，就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三个人的位置她坐在靠过道的地方，又方便又清净。电影开始了，法国电影《香水》，一个犯罪悬疑的片子，正当凶杀犯第一次在卖水果的红色长发女人身上寻找味道的时候，大屏幕上一个黑色的头像一闪而过，真是讨厌，影响看电影的气氛，我暗暗不满。可一瞬间就看见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苏小瓦，能让我进去坐吗？”

　　我的天啊，竟然是云尚，可是别的地方有座位你偏偏来和我挤啊。苏小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别的位置看电影不方便，你就让我进去吧。”他低声下气的解释。这时后面也传来一连串微小却执着的抱怨声，很明显，某人的高个子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苏小瓦只得不情愿的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不过他倒是老老实实的看完了电影，直到下课也没和苏小瓦搭一句话。苏小瓦正准备偷偷舒一口其，却发现下课了这位同学却没动，还得苏小瓦只得跟他说话：“拜托同学，下课了，可以走了，不要再坐着了，就算你愿意坐着也得先放我出去啊。”

　　“那咱们俩一起走好不好？”云尚笑眯眯地看着苏小瓦，手里拿了一个大苹果出来：“给。”苏小瓦这才发现他的脚边放了一个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水果。

　　“不要。”苏小瓦说，“让我走。”

　　“不让走。要不就一起走。”云尚竟然会耍赖，这件事苏小瓦真是没有想到。

　　不让我走是吧，我才不怕，苏小瓦心里想。那天她正好穿的是最舒服的牛仔裤，于是腿往上一跨就站在了桌子上，然后跳在了他座位前面的空地上，很潇洒的走了出去，才懒得理会云尚是什么神态。

　　“苏小瓦，你别走。”云尚在后面喊道。

　　苏小瓦不停，他走过来恶狠狠地拽住我的一条胳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是有点伤心的。

　　“我讨厌你，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不去招惹她们啊？别让我没吃到鱼反招了一身腥。我划不着。”苏小瓦恶狠狠地说。

　　“她们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她们喜欢的也不一定是我，可能是看我爸的面子才喜欢我的。”他这时候竟然还在自嘲。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们不一样？我这是欲擒故纵，想要的怕是比她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你躲着我，看见我就绕路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你说得对，我是绕路走，不过我躲得不是你，是麻烦。”苏小瓦想还是说明白了好吧，所以也就坦白了，“我跟你在一起，全学校的人都会觉得我是看上了你们家的家世，想要毕业了不费吹灰之力弄个好工作，我苏小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喜欢占人家便宜，就是名义上的也不行。我不可能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我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说完狠狠地拨拉掉云尚的手，大步跑远了。他竟然没追过来，苏小瓦没想到这个死皮赖脸的人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远远地回头看看，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雕像，没有人追在后面，苏小瓦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从那之后苏小瓦倒是真的没怎么看见云尚，无论是在食堂，上学的路上，开水房，甚至是篮球场上。一个男生喜欢一个人也不过如此，拒绝了就赶紧改弦易辙，生怕浪费了自己一丁点的时间和精力。也好，麻烦走远了，苏小瓦也就恢复正常生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是空落落的。

　　这样过了两周，又是该上影视音乐赏析的时候了，自从苏小瓦上次回宿舍骗她们说老师要点名，宿舍的其他三个人倒是上课很积极了，其实最可能是跟这节课娱乐性比较强有关系吧。苏小瓦本来心里有点担心遇到云尚会尴尬，可是又不是能拿到桌面上来说的问题，就随着她们三个一起去上课了。可是曾离有点近视眼，于是一行四人齐刷刷地坐在了头一排。今天云尚来的倒是很早，电影没开始，所以教室里的灯还没有关，他照例是拿了整整一网兜的水果，眼睛却是红红的，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一个男生哭就有些问题了，苏小瓦心里暗暗的想。云尚好像也注意到她在看他了，冲她微微一笑，却难掩他眼睛里的酸涩。

　　“嘿，问你呢苏小瓦，你觉得怎么样？”尧尧使劲捅她的胳膊。

　　“啊？好啊。”苏小瓦胡乱的回答到。

　　“什么好啊，我在问你我今天穿的这件衣服是不是很难看。”尧尧明显是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不会啊，挺好看的，款式和配色都很好。肯定是你男朋友送的吧？”苏小瓦就知道她是怪旁边三个人没注意她穿上的新衣服。

　　“可不是，他在他们学校宿舍里弄了个小商店，赚了点钱，非要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你说浪费不浪费？”她嘴里是在埋怨，实际上心里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子了呢，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

　　话题一提到男人，又是开始新一轮的辩论了，每个人都在对心里的理想对象提出设想，梦想着早日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苏小瓦却无心于此，随便敷衍着，身子却在右倾瞟向云尚的位置。她见过云尚很多次，每次他都是笑着的，微笑或大笑，那么有感染力，今天，他却明显有心事，坐在那里也是焦躁不安的。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注意上这个大男孩的呢？他好像比自己还大一岁，却是长了一副让人担心的模样。他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呢？失恋了？苏小瓦自认为魅力没有那么大。生病了？也不太像啊。

　　苏小瓦的心随着自己飘飞的思绪上上下下，她真想把它抓住塞回胸腔，却无能为力，以至于演的电影什么内容，她一概不知。

　　苏小瓦回到寝室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尧尧忍不住打趣道：“想男人了吧？你告诉他啊，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现在咱们都上大学了，是该谈恋爱的时候了，我和我们家张心扬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看你一副懵懂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初恋都还没奉献出去，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请教，免费的哦。”苏小瓦真没见过谁拿自己早恋出来炫耀的，蒋尧还真是头一份，不过他们俩的感情倒真值得她们羡慕呢，一直那么好。

　　“行行行，你最话多，真是服了你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一个外表温婉的江南女子一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停不住的模样，这跟在教材里、电视里说到的南方女子的形象相差太远，苏小瓦有时候真是怀疑她是江苏人的真实性。

　　等苏小瓦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索性发了一条短信给云尚：“丫头，你昨天说的那条裙子到底买了没有啊？”没想到刚发回去云尚就给她回了短信：“发错了吧，干嘛呢？”

　　“对不起啊，我发错了。我在寝室准备睡觉呢，看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好，没事儿吧？原来你挺照顾我的，作为同学我看你不开心也得关心一下不是。”长长的短信，发得苏小瓦的手真酸。

　　“别人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啊，挺好的。你问我怎么了，我想告诉你真话，我很难过，而且还很害怕。”等他的短信真是煎熬的过程，虽然苏小瓦自认为心里本来没把自己看做他的知心人。

　　“你失恋了？”苏小瓦试探着说，那个年龄段的女生好像一直那么肤浅，好像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再也没有其他别的东西值得困扰。

　　“没有。如果有个人让我失恋了，也是你，不会是别人。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恋，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始。”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苏小瓦果断的回信息给他。

　　“出来说吧，好吗？”他提出要求。

　　两个人约在苏小瓦寝室楼下小花园入口处见面，等苏小瓦换好衣服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站在了路灯下，他修长的身影和路灯的倒影融合在一起，显得他前所未有的高大。他像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眉头蹙着。又是这个样子，他肯定是遇到难事了，苏小瓦心里想。他显然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抬头看见苏小瓦就朝她招招手，她像是个看见主人的小狗一样乐颠颠的跑过去了，一点都没有点矜持的样子，其实呢，苏小瓦本来想伪装的，可内心却背叛了移动的身体。

　　“说吧，云尚，你到底是怎么了？”苏小瓦抬头看他的眼睛。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吗？”他犹豫着问我。

　　“嗯，有这部分原因，而且我们也没有足够了解对方。”苏小瓦实事求是的说。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爸爸的组织部长干不了多长时间了呢？”他快速的说了出来，好像是怕一犹豫就再也不敢说出口。

　　“怎么会？”苏小瓦下意识地接话。同时头脑中闪现过无数个云尚爸爸离任的理由，比如说因为贪污或外遇被调查啊，要高升或者被调职啊，这都是一个官员离任的适当理由，但是苏小瓦没想到，这些跟事实比起来，都不那么严重。

　　也是直到那天晚上苏小瓦才知道云尚经常往家跑，还老是往学校里带回水果的原因，他爸爸得了晚期肝癌，只因为工作需要让他的肝脏长期接受酒精的洗礼。在苏小瓦认识云尚之前的一年，他休学了一年，专门陪着爸爸往返于全国的大医院求医，可是收效甚微。云尚的妈妈是个贤良的家庭主妇，在这种时刻除了每日哭泣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的。云尚在爸爸的病情查出来之前还是家里的大宝贝，转眼便成了承担家庭重担的男子汉，不得不说世事难料。他因为爸爸的病情经常不能认真学习专业课程，成绩怎么会好。他基本上每天都往返于医院、家和学校之间，可是在他身上除了难掩的忧郁却也看不出半分颓态。

　　“医生说爸爸最多就能活两三个月了，我每天看见他受苦的样子都会难过，但是我自私地想要他继续受苦，因为我更害怕他离开我，离开我和妈妈。我有时候都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孝敬的儿子。”他忍着眼眶里的热泪，哽咽着说道。

　　就算苏小瓦反应再快，也没想到这么狗血到残酷的事实会这么突然发生，而且在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妈妈告诉我说，不要让爸爸看出我们的难过，我每天在爸爸面前都装的很辛苦，可是我舍不得一天不去看望他，因为我知道自己能看见爸爸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每天都有人去看望爸爸，爸爸说，把水果拿到学校吃吧，要不都浪费了。我在爸爸面前狼吞虎咽的吃着，心里却在流泪。同一个寝室的人分享我拿的水果的时候都很开心，却不知道这些水果是建立在多么残忍的事实基础上的。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可是我真的很难过。”云尚的肩头微微颤抖着，眼泪悄无声息的流淌了下来。

　　悲伤的情绪排山倒海般向苏小瓦扑面而来，苏小瓦的家庭环境跟云尚竟然巧合的类似，她能理解云尚的心情，虽然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幸了，却没想到被所有人羡慕有个好长相好家事的云尚，竟然不能避免的要去面对丧父之痛。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苏小瓦实在是说不出安慰他的语言，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悲戚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苏小瓦能做的，就是勇敢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云尚。

　　云尚的后背一僵，醒悟过来一般伸手把苏小瓦拥在怀里，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的身高有一八五，现在这样的姿势却得微微弯着腰、弓着背，可是他们一直以这个难受的姿势拥抱着，直到熄灯铃声响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在此期间，可能很多经过的人看见了他们在路灯底下的拥抱，有可能被她的或者他的同学看见了，明天甚至今天晚上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有可能很多人对他们侧目，嘲笑他们的不知检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在云尚需要苏小瓦的时候，她就在他的身边，苏小瓦骄傲地想。

　　初冬，是一个开始爱恋的好季节。边南的冬季有十几摄氏度，只是可能南北方的气候差别太大，导致这个季节每个人的穿着差距特别大。有的人穿短裤T恤，有的人裹上了臃肿的棉服。在这个时候，早晚散步的时候天气有点凉，云尚总是小心地把苏小瓦的手放在他厚厚大衣的口袋里，她的手一进入就会摸索一番，因为她知道他肯定会为了准备了一点小零食，有时候是一颗软糖，有时候是一块饼干，自从他看见苏小瓦低血糖晕倒之后便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听他的话，吃他准备的零食。她也并不想违背他的好意，的确，苏小瓦也觉得自己能稍微胖点会好看一点，却总是不能如愿。

　　云尚在没有课的时候，通常会跑去医院看望爸爸，有时候还需要回家取点东西，非常忙碌，他爸爸的病情并没有向他一直希望的那样好转，所以其实他陪苏小瓦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但他总在他爸爸睡着之后溜到病房外面的走廊打电话给她。这时候云尚说话的语气会特别温柔，特别凑巧的是，云尚因为之前休学一年，现在已经转来苏小瓦班上课了，做了苏小瓦的同学。现在的云尚，除了他之前修过的课程，很多时候他们俩都会一起上课。他总是说，其实上天在给一个人精神上折磨的时候总会馈赠他额外的礼物。而苏小瓦，就是他的礼物。

　　云尚很多时候会表达对苏小瓦的歉意，毕竟，他不能向其他女生的男朋友一样随便陪伴在她的身边。但是苏小瓦总是笑笑说，我更愿意你去陪着你的爸爸，因为你留下了也会焦躁不安，即使你掩饰的很好。因为我真切地感受过这种折磨，特别是在我妈妈病情加重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很好，我只是希望你心里有我，而我，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足够了。

　　因为苏小瓦的恋爱和其他人不同，没有时间天天腻在一起，却有了很多时间学习专业知识，连晦涩难懂的专业法理课也听得津津有味。现在，苏小瓦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关心周围的同学、朋友身上。

　　筱雪带她的男朋友特意来和苏小瓦吃饭认识，隆重地跟我介绍说他叫周志伟，这个北方的小伙子性格有点腼腆，话并不多，鼻梁上架了一副斯文的银框眼镜。在吃饭期间对筱雪照顾的无微不至，对于两个女生间的谈话内容，并不多插嘴，只是在问到他的时候简单的搭话，只是经常对着筱雪会心的微笑，满脸的宠溺神态。筱雪性子原本忧郁，现在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苏小瓦想，在追求了筱雪这么多年后，终于成为筱雪的男朋友，肯定会倍加珍惜吧，而筱雪，在经历了痛苦而难忘的初恋之后，肯定也会珍惜这个真心对她好的男生。

　　苏小瓦和筱雪的脾气并不相同，她比筱雪开朗乐观，但筱雪却也能在苏小瓦聒噪的时候认识聆听，对于苏小瓦和云尚之间发生的一些问题也能给予正确的意见，并不偏颇，可能是经历了一次恋爱后悟出了两个人相处应该明白的道理。所以虽然两姐妹难得在一起相聚，却把彼此当做最真心的朋友，有心事都是首先和对方分享，现在看自己的好姐妹有了这么一位男朋友，做姐姐的苏小瓦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尧尧和她的张心扬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蜜，用尧尧的话说，他们从初中开始谈恋爱，熟悉彼此的程度比了解自己还要多，以后是注定要结婚生子白头偕老的，所以反而没有普通男女朋友之间互相怄气的时候，用尧尧的话说，我又没病，有时候女生跟故意气男生就是想证明一下他对自己的爱，多么无聊的事情。

　　连寝室里回族女孩韩六月都谈恋爱了，可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的男朋友是个非回族，甚至祖上都没有娶过回族的姑娘。大家都不清楚这个男生到底是有多么大的魅力，让韩六月为了爱情放弃民族宗教和信仰，但是她的勇气大家还是很佩服的。毕竟，一旦让六月的家里人知道，她必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幸好她离家远，身边又没有相识的同学，所以她的恋爱有惊无险的进行着，舍友们有时候担心地问起她将来的打算，她说，管不了那么远，人生那么短暂，为什么不趁着自己有心仪对象的时候好好相爱呢。

　　莫离还是继续她优哉游哉的日子，有课上的时候就来学校，好像没有对哪个男生感兴趣的样子，而且像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得道仙人模样，甚至班上的男生连她的脸还没有看熟，更别说是勇敢地追求她了。她也是一副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生的刀枪不入的样子，日常生活也安排的充实丰满。可是谁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感情上空白的女生，一毕业就跟相亲不久的男生结婚了，虽然苏小瓦那时候已经离开了学校没机会参加她的结婚典礼，可是也听尧尧说起她的先生是政府工作人员，有良好的家世和背景，和莫离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感情上波澜不惊又有什么关系，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和安定，才是最终值得每个女人期待又向往的东西。

　　看见身边自己关心的人都获得幸福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大学生活总是觉得无聊又无忧，每当毕业的学长学姐善意地提醒这样对大学生活不屑一顾的在校生，好好珍惜大学生活啊，因为毕业后要面临的世界是你们从来无法设想的，而且大学时候的感情也更纯粹一些，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大家总是一笑而过，每天都在等待着毕业那天的到来，觉得大学生活只是人生的跳板，仿佛拿到毕业证书那天就可以插上梦想的翅膀在现实世界里自由的翱翔，那么多的伟大事业等待着这些梦想家实干家去成就，那么多的人的成功经验等着这些人去实践，却从来不知道那时候真正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时候年轻的苏小瓦，心里眼里除了所爱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重要。后来想想，却不曾有半分的后悔。

　　那是苏小瓦和云尚在一起分开的第一个假期。每次爸爸妈妈打来电话的时候都尤其想家，也无数次盼望着赶紧放寒假回家，可是，即将出发的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更多的是不舍，其实苏小瓦和云尚在一起后除了周末他每天在医院陪伴爸爸之外都会见面。即使见面只有十分钟，牵牵手静静地走一会他们俩都觉得特别满足。知道苏小瓦这天出发，他早早就从医院过来了，那天他穿了一件套头衫，像是一个大头娃娃，特别的可爱。虽然他一直讨厌苏小瓦夸他可爱，好在现在他对此一无所知。仔细回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小瓦却一直记得他第一次送她回家的场景。

　　那天边南下着冬雨，凉凉的却不寒冷。路边的迎春花被修剪成板正的模样，杂乱的枝条都被修剪过了，所以黄色的花朵绽放的稀稀拉拉，无精打采，好在细弱的花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雨滴，倒也显得晶莹剔透。云尚拎了满满一口袋的吃的喝的在楼下等苏小瓦，对于她一天两夜的旅行，他这个冒牌营养专家已经为苏小瓦的每日三餐搭配好了饮食。

　　“嗨，苏小瓦，我在这里呢。”看见苏小瓦匆忙冲下楼找自己的焦急模样，他赶紧叫住她。云尚站在篮球架下等苏小瓦，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傻站着。从云尚刚才打电话到现在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软软的贴在他的头皮上，看着像一只温顺的小狗。苏小瓦撑开雨伞走过去踮脚拍拍他的头：“小样儿，不是让你从宿舍过来的时候就告诉我吗？怎么到了楼下才说？”

　　“怕你下来的太早感冒。”他从来都习惯于跟苏小瓦说实话。

　　苏小瓦费力地把伞举过他的头顶，“嘿，咱们去哪里呆会呢？”

　　“去学校对面的小亭子坐一会儿吧。那里能安静一点。”说着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雨伞。

　　去学校对面的小亭子，需要路过长长的篮球场，远处冒雨打篮球的几个男生应该是认识云尚的，大老远地喊他：“云尚，这就是你女朋友啊？藏得挺隐蔽的啊。”

　　云尚红了脸喊过去：“打你的篮球吧。不许看她。”

　　那边男生群里传出一阵哄笑。

　　云尚拉拉苏小瓦的手，“走吧，小瓦。晚点我还得回医院，真是对不起今天我没法送你去火车站。”

　　“如果觉得对不起，就每天多想我一点吧，我的要求一向都不高啊。”苏小瓦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我想拒绝你可是怕这里不答应。”他指指自己的心脏，他的嘴角上扬着，苏小瓦知道此刻的云尚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着。

　　说话间两个人就到了学校对面的亭子，平时这里是约会的好地方，苏小瓦和云尚几次来山上乱逛想歇歇脚都没有地方，也不好意思看着里面的情侣卿卿我我。现在是放假的时候了，所以整个小山上都看不见一个人影。苏小瓦面对着隔了植物、马路的细雨中的校园，正叽叽喳喳发着不知所谓的感叹，突然觉得腰部一紧，云尚从后面把她抱住了。他把下巴搁在苏小瓦的颈窝里，微微的呼吸在她的脸部和脖子之间流转，弄的苏小瓦痒痒的只想逃跑。

　　“不要跑小瓦，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喜欢听你叽叽喳喳地乱说一气。”他的语气跟打电话时一样温柔，真是难得。因为他平时可是经常批评苏小瓦的，比如说不懂得照顾自己啊、做事马马虎虎啊、对别人心眼太实在啊一系列他认为她可能会吃亏的问题。

　　“哪有乱说一气？我说的都是有道理的话。”苏小瓦下意识地辩驳，被人拆穿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儿，即使拆穿的那个人是云尚。

　　“亲爱的小瓦同学，这不是重点好吗？”云尚好脾气地纠正我，“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说着话，他的脸微微一转，在苏小瓦左边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苏小瓦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整张脸倏忽一下涨红起来。云尚显然是注意到她脸部的变化，把苏小瓦扳过身来低头看着我，他肯定是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小瓦竟然因为一个吻羞红了脸，吃吃的笑了。下一瞬间，他便把苏小瓦深深地揽在他的怀里。云尚身上类似于青草的味道传到了苏小瓦的鼻腔里，让她忍不住又说了傻话：“云尚，你用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身上比我香呢？”

　　云尚宠溺地捏捏苏小瓦的脸颊，“其实你也有自己的味道，只是你没留意。”

　　“有吗？”苏小瓦像只小狗一样，拽着自己的衣服使劲地闻。

　　“其实你犯傻的时候最最可爱呢。”云尚总是在夸苏小瓦的时候顺便批评她，对于这一点她一直很无奈。

　　两个人突然就觉得没话说了，都这么紧紧地拥抱着，直到电话声让苏小瓦从这旖旎的气氛中叫醒，是同班的老乡叫她出发了。

　　“我要走了，等着我回来，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苏小瓦难得的严肃。

　　“好。”云尚简单的回答，但苏小瓦知道他会用实际行动去践行这个字的含义。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当面告诉你，苏小瓦，因为我一直开不了口，如果你想让谁爱上你，就对他微笑吧，我在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微笑感染了，那么纯粹，那么干净。那就是我生命的寒冬里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我能跟你在一起可能是获得了同情分，但是没关系，我会用我今后的每一天好好爱护你，让你真正爱上我。”云尚长长的短信随着无线电波传到苏小瓦的手机里，此刻火车已经开动了，苏小瓦和云尚的空间距离越来越远，可是心却是如此的贴近。苏小瓦前所未有虔诚地感谢了现代通讯设备。

　　“云尚你这个傻瓜。”苏小瓦迅速地传过去。

　　“喂，苏小瓦，该你出牌了，别发春梦了。”苏小瓦的老乡毫不客气地指责她对牌友的不负责任。

　　“哦哦。”苏小瓦匆忙应答道。

　　火车带着苏小瓦对云尚的思念和不舍渐行渐远，在那一年的冬季，沿途的风光不断变换，从簇拥的花朵到稀疏的植被，再到萧索的枯黄、冰晶的寒冬；从小雨绵绵到晴空万里，再到阴云密布、雪花飘零。气候尚且如此无常，更何况是渺小人类的世事难料。那一年的冬季，云尚和苏小瓦，都不得不长大了。

　　回家之后下了一场大雪，夜晚关灯之后看出去，亮晃晃的白。如果你细心地往地面上看，一颗颗微小的冰晶甚至比钻石还要夺目。在这样美丽的夜里，苏小瓦会偷偷的想念云尚，因为边南一年四年都是没有雪的。可是她不会打电话给他，不是不想，虽然万分想得到他的消息，却怕他万一是在医院陪床，会影响他爸爸的睡眠，云尚怕是比放假之前忙碌了，这几天都没有给苏小瓦打一个电话，甚至短信也是极少的。

　　初中、高中的朋友们都放寒假回家来了，中国人回家过年的传统历来盛行，所以约着见面的同学也很多，苏小瓦经常隔三差五地出去和同学们聚会，有空的时候陪着妈妈聊聊学校的生活，聊聊自己的恋情，妈妈的身边倒是比以前好了，可能是见女儿回来之后心情大好，有时候还能下厨给女儿做几道家常菜，所以苏小瓦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心里对云尚放心不下。

　　云尚打来电话那天是正月初四，苏小瓦一直记得这天。那时候她正在全副精力地对付面前那一碗面，面条被摔得硬硬的粗粗的，上面浇上热热的辣椒油，绿色的油菜，满碗的红辣椒，几粒牛肉，看着很有食欲的样子，实际上吃下去不到五分钟，她的胃里面就会热辣辣的疼，可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只能委屈自己的胃了，总是有一些时候想要自虐一下的，苏小瓦没问过，也真正不知道别人是否有同样的想法和做法。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苏小瓦以为是拜年的或者约着出去玩的同学，就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把手探到包包里，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因为苏小瓦包包里有太多的隔断，所以电话挂断了，也可能是响铃结束了。没想到这个打电话的人尤其的执着，电话铃声断了之后又响起起来，苏小瓦这次意识到可能这个人是云尚，赶紧翻包想把手机找出来，却发现里面太多的东西，根本就看不见手机在哪里。她急中生智一股脑地把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了地上。手机“嘭”地一声从包的夹层里落了出来，摔在地上手机后盖、电池分离开来，手机顿时安静下来。这时的苏小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电话一定是云尚打来的。

　　等她手忙脚乱地把电池塞回到手机里，赶紧开机，果然是云尚，苏小瓦赶紧把电话回拨过去，心里不断的问：“云尚，是你吗？怎么了？”

　　电话铃声刚开始响那边的云尚就接起来了，“滋滋”的电流中传来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忽大忽小，我努力捕捉，却没有云尚的声音。

　　“喂……喂……云尚，你在吗？”苏小瓦努力压抑着心中不安的想法，轻声问道，可能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只是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还是没有声音，不对，有的，是云尚在抽泣的声音，很轻，在面店这么嘈杂的环境下，苏小瓦只能用尽全力去倾听，那声音虽然轻微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就像是人蹲在地上时间太长了，猛地站起来总会有眩晕的压抑的感觉一样，苏小瓦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大脑“轰”的一下，便彻底短路了。苏小瓦拿着手机，面对着凳子地下从包包里翻腾出来的满地狼藉，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跟苏小瓦同来的高中死党上官很明显是被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吓坏了，一直拉着苏小瓦的手问：“小瓦，怎么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可苏小瓦根本都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因为她的心思全部都在云尚的身上。

　　没有人比苏小瓦更加了解云尚的爸爸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云尚的爸爸是个转业军人，之前一直是在部队任职，直到云尚10岁的时候才转业回到边南，一开始的时候工作特别忙碌，直到做了组织部长时间才稍微充裕一点，在闲暇的时候能陪着云尚出去打球锻炼旅行什么的。可是长期不良的饮食习惯和长期喝酒的恶习让他在正当壮年的时候便染上了癌症，而且还是晚期。用云尚自己的话说，从小就盼望着部队放探亲假，爸爸回来会带他去看电影、参加少年宫的活动，总之，正是因为爸爸陪伴在身边的时间特别短，云尚才更加珍惜跟爸爸相处的时光，云尚长大了，还有很多不懂的东西需要爸爸给予指导，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更希望得到爸爸的帮助，可是这时候爸爸去世了，妈妈又是个软弱善良的家庭主妇，云尚一下子便从万人宠爱的乖孩子变成了需要承担家庭责任、社会责任的男子汉，这个转变说出来简单，实际上个中滋味，怕是只有他本人才能清楚。所以就算苏小瓦有多不想让云尚面对这个现实，也是无能为力的。

　　“小瓦，好冷啊……我害怕……”电话那边云尚终于是开口说话了，虽然断断续续，苏小瓦也努力听清楚了。

　　“云尚，不怕，你等着我。”苏小瓦很多时候都对自己所做的决定犹豫不决，所以她一直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可是那一天，她不知道是不是某一个神灵附体，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么肯定的话，直到今天，她也从未这个决定后悔过。

　　苏小瓦到那个时候才真切地发现语言是天底下最苍白无力的，特别是自己在乎的人在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折磨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甚至都说不出来“你不要难过”这类混帐话，她能做的，就是尽快、尽快、再尽快地赶到他的身边，就算他忙碌到没有空自己我一眼，那又有什么关系。苏小瓦只是想让他知道，在他最最煎熬的时候，她就在他的身边。她不会让自己在离他那么遥远的距离食不知味、夜不能寝的自我煎熬，她必须让自己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哪怕就远远的看一眼，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