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水月山庄

良久，常命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陆云，嘴角一动，既然澹台镜被你们害死了，那你们就休想活命！

要以你们的鲜血为澹台镜陪葬！

身形一动，便从地上跃了起来，左手猛然伸出，运力一掌，径直的拍在了陆云的后背，一道血注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漫天飘飞，缓缓滴落到地上，溅起一缕烟尘，随后陆云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气……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常命心下迷惘，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纵横江湖数十载，死在自己手上的恶人不计其数，可是今天却没有一丝的成就感。

心中只有无限的绝望与悲凉。

就算杀进天下的坏人又能够如何？澹台镜终究是活不过来了……寒心与陆云的话还响在耳边，是那般的清晰，就算穷尽一生一世，也忘不掉那句话！

澹台镜已经死了！

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只叹老天待自己不公，好不容易将澹台镜就值了过来，却因一时大意，被寒星与陆云这两个大魔头会给劫持了过去，而将澹台镜杀害了……虽然杀了寒星与陆云，又能够如何？

抬头看向前方，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回水月山庄吗？

想到这里，常命神色不由一动，澹台镜的事情想必水月山庄的人还不知道，那么自己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水月山庄的人……

想到这里，常命深吸一口气，缓缓向水月山庄的方向行去……天边的太阳已经向山头落去，金黄的霞光将天边的云彩染得一片金黄，更将常命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微风吹佛，吹动常命的发丝，随风而舞，身上的衣衫也随风而动，原本修长的身躯，此时看上去竟是那般的单薄，那般的悲凉与孤寂……

小路蜿蜒曲折前伸，竟是一眼望不到头……就只能看见常命一步步的想着那条路走去，一步、一步、直至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心中如一潭死水，绝望的再也翻不起一丝涟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经黑了很久很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水月山庄，茫然的走在街道上，突然间眼前有灯光闪过，随即停下了脚步，循着那一丝灯光瞧了过去，只见是一家客栈。

微微愣了愣神，随即走进了客栈里面，随意的坐到了一张桌子上，朝着店里的伙计吼了一声：“小二，来三斤酒……”

啥也不说，喝醉再说……

心痛如绞，从没有这般的痛心过……

片刻过后，店小二就将酒送了过来，常命伸手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只觉得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头一路延伸，直指胸腹，却也始终掩埋不了心中的那份疼痛，匆匆喝了几杯酒，感觉没有状态，伸手取过一只碗，将就倒在了碗里，随手便端起桌上的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三斤酒转瞬就被常命喝光了，心中的那份痛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看着眼前的物事，只觉得有些晕晕的感觉，摇了摇头，这是喝醉了吗？

却为何心还是这么的痛？

“小二，再来一坛酒？”

常命朝店小二大吼了一声……

那店小二匆匆跑了过来，看了看常命，小声说了句：“客官，这个……你能不能先把帐结一下？”

常命不由得一阵火大，猛然抬头，看向那店小二，一把抓过那店小二胸前的衣襟，怒吼道：“上酒，没听见吗？”

“客官……你……”那店小二吓得脸色发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怕惹恼了常命，给自己来上几拳……

“还怕我给不起钱？”常命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不是……”店小二已经被吓的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常命闻言，随手将店小二往旁边一推，说道：“那还罗嗦什么，给我上酒！”

那店小二身子直直的向后退了三尺的距离，身子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这才稳定身形只感觉到背后一痛，桌子的边缘那个尖角刚好撞到了后背，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警惕的看了一眼常命，不由得一阵哆嗦，随即便匆匆跑去柜台给常命拿酒去了……

片刻过后，店小二便报过来一大坛酒，小心翼翼的来到常命的身边，将酒坛放到了桌上之后，立即退了回去，生怕常命再将自己抓起来，害怕那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神，带着熊熊的怒意，看在眼里，只觉得胆寒……

伸手抱起桌上的酒坛，仰头便喝，想要借助酒来浇灭心中的那份疼痛……

“砰”的一声，酒坛掉到了地上，应声而碎，摔成了碎片，上面还带着点点酒渍，常命打了个哈欠，随即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是很久，常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沉重逾千斤，竟睁不开。

“客官？”

猛然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便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由问了一句：“什……什么事？”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店快要打烊了……”店小二小声的说道。

常命缓缓坐直了身子，仔细看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客栈里面，见一楼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有柜台上，掌柜的还在对着油灯在拨弄着算盘，而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作者三名伙计，手撑着下巴在打瞌睡，身前还站着一个伙计，竟已是深夜了？

伸手掏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缓缓说道：“哦……那我走……”

随后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刚站起来身子却是一晃，差点没有站稳……还好手掌即使扶住了桌沿，这才没有倒下去……

“客官，你等等，还要找你钱呢……”那店小二连忙说道。

“不……不用了……”常命摇了摇头。

说完，便向客栈外面走去，身子摇摇晃晃……

“客官，你……”店小二见着状况，忍不住的喊了一句。

常命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店小二，说道：“没事……我没醉……”

话音一落，便踏出了客栈的大门……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街道上一片寂静，一片昏暗……

走了没几步，只觉重心不稳，直直的跌倒在了地上，随即就没了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的另一端走来两个身影，因为夜色的关系，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

“庄主，你说常大哥会去了哪里？”女子的声音响起，竟是在打听常命的下落。

“我也不知道，独姑娘，你确定常命去了漕帮的总舵？”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随后响起。

这二人正是水月山庄的庄主澹台锋与常命当日所救的独绿影。

正是为了寻找常命的下落而来。

不出片刻，便来到了常命倒地的地方。

“咦？这里躺了一个人……唔，好浓的酒气……”独绿影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澹台锋闻言，看了一眼，却摇头说道：“别管他，八成是一个疯子……”

独绿影点了点头，随即正欲离去的时候，却又觉得身影有些熟悉，随即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澹台锋见独绿影停下了脚步，忍不住问了一句。

独绿影指了指地上的人，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常大哥的身影……”

澹台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伸手走了过去，掰过常命的身子，接着昏暗的光线一看，不由得呆立在了原地，不是常命又会是谁？

只见常命头发散乱，面色憔悴不堪，浑身的酒气，胸前的衣襟也早已被酒水打湿了一片，这哪里还是平日里见到的常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常命如此的不修边幅？

“常命？”澹台锋轻声喊了一声。

但是常命却没有回话。

“庄主，常大哥这是怎么了？”独绿影忍不住的问道，看着常命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忧心，自从常命当初救下自己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深深的记住了这个男人……眼下竟然见到常命如此模样，哪里还想当日那般的潇洒，那般的明目？

澹台锋伸手把上常命的手腕，良久才将常命的手放下，说道：“没事，只是喝酒喝多了，醉过去了……奇怪，常命这是怎么了？”

听到澹台锋的话，独绿影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澹台锋接着手掌抵到了常命的后背，暗运内力，轻轻一掌拍了下去。

“哇！”常命忍不住吐了起来，吐了一地的污秽，这才悠悠醒过来，当看到身前的人竟然就是澹台锋，不由得一愣，摇了摇头，不相信的问了一句：“岳父大人？”

澹台锋点了点头，说道：“怎么回事？怎么醉成这样？”

见是澹台锋，常命随即陷入沉默，不知道该要如何去说，看着澹台锋的模样，显然还不知道澹台镜的事情，如果此时就将澹台镜的事情告诉澹台峰峰，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独绿影轻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问道：“常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还不是去漕帮了吗？”

常命这才注意到身钱的独绿影，忍不住一阵错愕，随即说道：“我是去了漕帮，却没有想到漕帮起了内讧，飞星舵与乘云舵造反，想要占得总舵，结果我帮助他们平息了内乱，却从寒星与陆云哪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道这里，常命没有再说下去，神色也是一黯……

“什么消息？”

澹台锋与独绿影两人同时问了起来。

常命看着澹台锋，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镜儿……镜儿她被寒星与陆云等人给杀害了……”

“什么？”澹台锋手掌不由自主的抓伤了常命，脸色蓦地一边，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就这般没了……

常命看着澹台锋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镜儿被寒星等人杀害了……”

常命又重复的说了一句。

澹台锋一个不稳，身子跌在了地上，眼睛紧紧的望着常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独绿影看着常命，又看了看澹台锋，这才明白为何常命会醉成这样了，原来……原来竟是澹台镜死了……也难怪他会那般心痛了！

“庄主、常大哥，你们不要这样子啊，或许那只是他们的谣传，是骗你的……”独绿影轻声宽慰道。

常命苦笑道：“在那种情况下，寒星与陆云又怎么会骗我？镜儿大病初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镜儿的……”常命无比自责的说道。

“找到镜儿的尸首了吗？”

良久，澹台锋低声问了一句。

常命脸色变了变，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估计是找不到了……”

说完话的时候，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深情处……

晶莹的泪珠径直的掉落到了常命胸前的衣襟上面，转瞬就没入到了衣服里面，搀和到了酒水里面，却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水了。

独绿影看着常命这样，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安慰，只能够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说一句话……自己心爱的女子已经死去了，他怎么能够接受？

常命低声呜咽了两句之后随即没了声音，独绿影低声唤道：“常大哥？”依然没有回应，无奈的摇了摇头，估计又晕过去了。

“庄主？”独绿影又对身便的澹台锋喊了一句。

澹台锋良久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说了一句：“回水月山庄……”

说完话，便将常命从地上扶了起来，向着水月山庄的方向走去，独绿影见状，也跟着澹台锋的脚步向水月山庄走去。

三人就这般朝水月山庄的方向走去，转瞬变没入到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命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更是泛起酸软无力的感觉，喉咙干燥、发渴，甚是难受。

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是一件宽阔明亮的房间，而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帷幔拉到两边，挂到了镶金钩上。

这里是哪里？常命心中生气了一丝疑惑，只记得自己去了一家客栈，向伙计要了三斤酒，怎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向旁边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趴在床沿上已经沉沉睡着了，看那身影，常命却忍不住一愣。

独绿影？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独绿影的家？转头看了一下房间四周，看了一下里面的摆设，却举得有些熟悉。

水月山庄？

“独姑娘……”常命浅浅唤了一声。

趴在床沿上的独绿影猛然睁开眼睛，迎上了常命的一双眸子，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不由得惊喜的说道：“常大哥，太好了，你醒了……”

常命缓缓的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这里是水月山庄？”

独绿影点头说道：“是啊……这里是水月山庄……”

常命眉头微微皱起，自己怎么一下子来到了水月山庄？不是在客栈才对的吗？立即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又怎么会在水月山庄的？”

独绿影缓缓说道：“我与庄主偶然相遇，见他要找你，我恰好知道你要去漕帮，我以就将你的下落告诉了庄主，然后我就与庄主一路同行，谁知道在半路上见到你喝醉在路边……后来就将你带回了水月山庄……”

常命眉头紧紧皱起，想到自己喝醉酒的样子出现在两人的身前，便不由自主的觉得尴尬起来，连忙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独绿影却说道：“常大哥……镜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独绿影的话，常命神色猛然一变，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独绿影缓缓说道：“你喝醉了酒，将所有事情都说了，现在水月山庄的人都知道镜姐姐的事情，也已经派人去飞星舵与乘云舵找寻镜姐姐的下落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常命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那般，喝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会不记得……自己竟已将澹台镜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水月山庄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澹台镜的事情……

想到澹台镜，神色一阵黯然……不在说话了……

心已成殇，片片成灰……

“常大哥，你睡了两天了，我去给你找点粥……”独绿影轻声说了一句。

常命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没胃口……不想吃，不用去了……”

独绿影回过头，说道：“那怎么可以，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身子怎么撑得住，你等着……”

独绿影说完，不在理会常命的反对，便伸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着独绿影离去的背影，常命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独绿影便端着一碗粥走了回来，来到床前，对常命说道：“常大哥，粥来了……”

常命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独绿影手中的白瓷小碗，摇了摇头，忙说道：“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独绿影却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行，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快一点嘛……”

看着独绿影期望的眼神，常命甚是无奈，便趁着床沿，坐了起来，伸出手，说道：“好吧，碗给我吧！”

独绿影却没有将手中的碗递交给常命，只是看着常命。

常命神色愣了愣，说道：“怎么了？”

独绿影缓缓说道：“不行，你现在全身定是酸软无力，我喂你好了……”

常命怔怔的看着独绿影，竟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竟然说要喂他？

“你要喂我？”常命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独绿影脸色微微一红，说道：“嗯。”

说完话，便伸手拿起碗中的小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待确定不烫的时候，这才递到常命的嘴边。

常命只是怔怔的看着独绿影，却没有张开嘴唇。

“看什么？赶紧吃啊？”独绿影见常命怔怔出神，立即开口问道。

常命随即收回心神，张口将粥含到了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独绿影一勺接一勺的给常命递过去，常命也就一勺一勺的咽下，一直到吃完碗中的粥，都不知道粥是什么味道的……

“独姑娘，你为何……”常命不解的问道。

可是还没有等话说完，独绿影就开口说道：“常大哥，你当日将我救下，这番恩情，我一时也不敢忘记，所以看你现在这样子，我自然要好好的照顾你……”

常命神色不由得一愣，当日出手相救只是出于本心而为，又岂是为了日后的报答？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独姑娘，不需要的，你应该还有甚多事情要去做，不能够将时间拜拜浪费在我的身上，更何况水月山庄里面有很多的丫鬟……”

独绿影听到常命的话，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眼泪却簌簌的落了下来。

常命看着独绿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道：“独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说我救了你，你没必要来照顾我的。”

独绿影缓缓抬起头，看着常命，说道：“常大哥，就让我为你做一点事情，好不好？”

常命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要怎么说了，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才说道：“独姑娘……我不值得你这样子……”

独绿影抬起头，缓缓说道：“我愿意……”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愿意……却又包含了多少的爱恋……

常命不是一个傻瓜，自然知道那三个字其中的含义，只是自己的一颗心早已跟随澹台镜而死去了，又哪里还能够接收别的女孩子的感情……

常命不再说话，独绿影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面一片寂静！

良久过后，独绿影才拿起桌上的碗，向外面走去了，常命看着独绿影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但愿山庄的人能够找到澹台镜的下落……

经过两天的修养，常命的身体也恢复了过来，然而水月山庄的人全体出动，也没有找到澹台镜的下落，常命一颗心也就彻底的死了……

水月山庄这几天也一直笼罩在哀伤的气氛当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哀伤之色，就连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看上去，竟也有些灰蒙蒙的感觉。

这天，是澹台镜出殡的日子，水月山庄早早的就挂起了白色的缟素，常命静静的跪在灵堂，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伸手取过旁边的纸钱，扔进火盆里面。

尚未燃尽的火苗一下子又旺了起来，火苗吞噬着纸钱，就像是心中的那一缕柔情，正在肆无忌惮的吞噬着那一颗心。

虽然人已不在，但是那份情去依然存在……

灵枢静静的停放在常命的身前，里面只是放着澹台镜平时在家穿过的衣服，看着那灵枢，站在灵堂里面的人的神色甚是哀痛。

看着跪在地上的常命，独绿影心底也是疼痛万分，想要替常命分担一点内心的苦楚，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她不远看到常命这般的难过……

只愿他能够开心快乐起来。

澹台月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靠在娘亲的怀中，兀自抽泣不停。

过了片刻，便是要将灵枢抬到早已挖好的墓穴，几个家丁走了过来，将灵枢的盖子缓缓盖上，常命缓缓站起身，站到了旁边，等到灵枢被抬起，便站到了灵枢的后面，跟随者几个家丁的步子向外面走去。

出了灵堂，便向山庄外面走去。

沿着一条小道，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墓地的所在，只见这里环境甚好，山清水秀，平坦的草地上，到处都盛放着鲜花，草地上屹立着数十块石碑，正是水月山庄的墓地。

将灵枢缓缓放进早已挖好的墓穴，接着便是埋土；常命就看着旁边的人一铲土、一铲土的那般填着，不发一言。

当灵枢埋好之后，在坟墓前面竖了一个大大的石碑，看着上面的字，常命不由自主的缓缓的留下了泪水……

双膝一软，跪在了石碑的面前！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澹台镜的长辈，其余人都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而澹台锋等人也弯腰行了三个礼……

常命默默的取过身边的纸钱，兀自的扔进旁边的火盆里面，不说一句话，只是简单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过了一阵，澹台锋便吩咐众人先回去，众人也都依次往回走。

“常命，镜儿已经不在了，如果镜儿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难过……”澹台锋站在常命的身边，低声说道。

常命回过头，看了一眼澹台锋，低声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道，不用担心，我很好，只是想再陪陪镜儿，你们都回去吧……”

澹台锋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扶起澹台月，向远处走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常命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微微一愣，说道：“独姑娘，你为什么还不走？所有人都走了……”

“因为……你还没有走……”独绿影缓缓说道。

常命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静静的陪一会镜儿，没事的，放心吧，这几日一来，你也没有怎么休息，还是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独绿影看了一眼常命，知道他心中难过，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常大哥，你想开一些，镜姐姐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常命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随后便伸手取过身边的纸钱，扔进旁边的火盆里面。

独绿影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常命静静的跪在石碑前面，天地之大，此时仿佛就剩下那一块石碑和哪一个人。

竟是那般的孤寂，是那般的萧条……

“镜儿，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不该就那么扔下你的，现在却已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我不好……”伸手抚上石碑上的字，常命泣不成声的说道。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换回你的性命，镜儿……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真有来生，一定要等着我，好不好？”

“今生我们缘分未尽，我们来世再续，好不好？”

“人们常说，两个人之间的缘分是上承三生，下延七世的，所以，你一定要等着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呢，下辈子再去完成好不好？”

低声的诉说着话语，字字含情，句句蕴意！

声声低喃，随风而飞，只是不知道又能否被澹台镜知晓。

他还记得澹台镜说过，要为他生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他也记得澹台镜曾对他说过，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那里只有他与她……

傍晚，天气巨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层层的乌云将原本晴朗的天空遮的没有一点缝隙，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层层的乌云压得众人喘气都喘不过来。

眼看就要下一场大雨！

独绿影看着天色，神思一动，随即跑向常命的房间，伸手敲了敲房门，却没有听到声音，又轻声喊了一句：“常大哥？”

还是没有回应。

用力一推，房门应声而开，却见到里面没有人……

立即拿起门边的伞便冲了出去。

来到前院遇到澹台锋，澹台锋见独绿影行色匆匆的样子，开口问道：“独姑娘，你这般匆忙，是要去哪里？”

独绿影连忙说道：“去找常大哥。”

说完话，便跑出了大门。

望着独绿影匆匆离去的身影，澹台锋神色微微一愣，常命还没有回来？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至情至性的孩子啊……

片刻过后，天空便下起了豆粒般的雨滴，雨滴径直的打在房背上，竟是“叭叭”直向。

“轰隆！”一声沉闷的响雷响起，雨下的更大了……

独绿影年纪常命，见雨越下越大，便一路小跑，向山上跑去，原本干燥的道路此时也已变得泥泞起来，独绿影没有跑出多远，裙角便已占满了污泥，此时也已顾不上裙子了，只是撑着伞向山上跑去。

雨越来越大，颗颗雨滴打在雨伞上面，沙沙直向，一阵风吹过，雨滴径直的打在独绿影的衣衫之上，片刻之后，就已经湿了一大片，独绿影此时浑然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常命。

常命没有回到水月山庄，定是还在墓地，雨下得这么大，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一幅场景？

抬头看了一眼上空，乌云密布，估计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

一道闪电撕裂乌云，接着便是一声闷雷炸响在耳边，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只是没有想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会突然转变成这个样子……

当独绿影来到墓地的时候，身上的衣裙已经湿了一大半，远远的便看见常命跪在地上，风雨之中，身形是那般的孤寂……

独绿影不由得一阵心酸，这个男人……

迈步缓缓向常命走了过去，每走出一步，心便会往下沉一分，身后更是留下了一地斑驳的脚印，刚刚抬起脚印，便被雨水灌满了！

来到常命的身旁，就见常命的身下已经积起了一滩泥水，而常命却混若不觉，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的贴在常命的身上，一头长发也已紧紧的贴在了常命的脸颊之上。

雨水顺着脸颊流个不停，径直的滴落到常命身前的雨水之中，泛起圈圈涟漪。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炸响在常命的耳畔，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前。

独绿影将雨伞撑到了常命的上方，替常命抵挡着风和雨。

常命似乎感觉到了没有雨点再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抬头一看，却只是看到了一张雨伞，和那一道身影，一身衣裙也早已湿透了，长发也已湿透了，几缕发丝紧紧的贴在那一张俏丽的容颜之上，发梢还在径直的低落着雨滴。

“你……怎么来了？”常命轻启嘴唇，忍不住问了一句。

独绿影见常命开口问话，立即回答道：“放心不下你，下这么大的雨……怕你着凉……”

常命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么大的风和雨，这一把伞又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只是那一份心意，却是还不起的……

他真的还不起……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就如同常命心中的泪水，永远也流不尽……老天似乎是感受到常命心中的那份感伤，所以才会下这一场雨的吧？

一阵风吹过，独绿影只感觉到凉意袭遍全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手中紧紧的握着雨伞，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又黑了几分，只是大雨却依然没有减小的意思，依然下个不停。

“独姑娘……你……回去吧……”良久，常命缓缓的说了一句。

独绿影却缓缓蹲下身来，伸出早已冰凉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的抚过常命早已湿透的发梢，轻声说道：“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话语之中隐隐带了几分的哽咽。

常命看着那一张温柔的脸，和那一双温柔的眸子，只觉得心头一阵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朦胧，寂静无语，只有风雨声回荡在这无尽的苍穹。

雨伞静静的挡在二人的上方，遮风挡雨……

风雨潇潇，苍茫夜色之中，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么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雨肆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点才小了下去……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屹立在风雨之中……没有一句话……

翌日清晨，云收雨歇……天边亮起了一丝晴光……

“我们回去吧……”独绿影浅浅说了一句。

常命点了点头，随即欲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跪立，双腿早已麻木，刚刚站到一半，却又立即摔倒了下去，溅起一地的泥水……

独绿影连忙伸手扶起常命……

常命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揉了揉膝盖，走了两步之后，觉得麻木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两人这才缓步向山下走去……

一夜的风雨，两人都受了凉……回到水月山庄之后，一病不起……

幸得有下人的精心照顾……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却也是三日之后了……

这天清晨，独绿影刚刚从床上起来，细细的梳洗了一番，正欲起身打开房门的时候，便听到有人来敲房门，神色不由得一愣，这个时候谁会来敲自己的房门？

伸手打开房门，却是一名丫鬟。

那丫鬟见到独绿影，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独姑娘，姑爷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你……”

说完话，双手递上来一封信……

独绿影微微一愣，常命给自己的信？信中会说些什么？从丫鬟手中接过书信，那丫鬟就走了……独绿影随即转身进屋，将房门掩上。

看着信封上面那几个蝇头小楷，字字苍劲有力，正是常命的字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就连拿着书信的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缓缓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纸笺，伸手展了开来，当看到上面的文字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神色也越来越暗……

双眼不由自主的噙满了泪水……

这一封信……竟然是诀别信……常命已经走了……已经离开了水月山庄，不知道去了何处……

信中只是说要独绿影好好的照顾自己，一番深情，他受不起……

常命不是傻瓜，又哪里不会知道独绿影对他的一番深情？只是心中，只有已经逝去的那一个人，纵使情深意浓，他也无法接受……

心中所系，只有澹台镜一人！

不会再有别人！永远都不会……

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信，泪水悄然滑落，径直的滴落到了纸笺上面，泪水湿透纸笺，模糊了纸上的字迹，也模糊了那一颗心，深情相许，最终不过是情深缘浅……

她与他，终究走不到一起……

双手紧握，忽地用力将手中的纸笺撕成了粉碎，碎屑紧紧的握在手掌之中，良久……随手一扬，碎屑如雪，漫天飘飞……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所有的痴念，在此刻化为了灰飞，随着纸屑的飘落而成了烟灰，来的那么突然，却是从来都没有期料到的……

趴在桌上，失声的痛苦了起来……

悲凉一片……偌大的房间，就只回荡着独绿影的哭声，久久不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绿影缓缓抬起了头，伸手擦了一下脸颊之上的泪水，重新收拾了一下，既然常命已经走了，自己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踏出房门，来到前院就看到澹台锋，澹台锋看了一下独绿影，神色微微错愕，开口打了个招呼：“独姑娘……”

独绿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应道：“庄主……”

澹台锋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

独绿影缓缓说道：“近日以来，打扰到大家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澹台锋愣了愣，随即说道：“哪里说得上什么打扰，是山庄招呼不周……身子刚刚好，还是在休息两日再走吧……”

独绿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说道：“不用了，常大哥都已经走了，我……”

独绿影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澹台锋又岂能不明白独绿影心中所想，连日以来的一举一动，早已说明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深深的爱恋着常命，只是常命一心所系澹台镜，看在眼里，却也不能说什么。

也曾找过常命，虽然澹台镜不在了，还是劝常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因为澹台镜的死还让自己沉沦……

只是常命身子刚好之后，就默默的离开了山庄，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独姑娘，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就不再挽留，只是日后有时间的话，再到水月山庄来做客……山庄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澹台锋缓缓说道。

独绿影浅浅一笑，说道：“一定！”说完，便迈步踏出了山庄。

走出山庄，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之上的那块牌匾，水月山庄四个镶金大字，仍是那般的耀眼明目，只是……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应该是没有了吧……

常命已走，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常命走了，满心的失落，内心泛起无边的酸楚，深吸一口气，转身便向远处走去，去往哪里？

曾经的翘首企盼，无非是有一天能够静静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可是直到现在，才知道，那始终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了，所有的痴想也该结束了……

心之所动，情之所系，心系之人已经走了，自己又该去往哪里？神思斗转，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方圆百里，有一座精心庵……

那里就是自己的归处，收回心神，便向精心庵的方向走去。

来到精心庵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时分，踏进精心庵的大门，几件精舍出现在独绿影的眼前，大门外面生长着几棵青翠的杨柳，柳枝随着微风而微微晃动。

迈步走到大门口，便有尼姑点头行礼，独绿影也只是浅浅一笑，便走进了精心庵，径直来到大殿，朝着供奉着的佛像磕了三个头……

“姑娘……”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充满了慈祥与和蔼。

独绿影转过头，看着来人，正是精心庵的主持，妙善大师……

“妙善大师。”独绿影低声唤了一声。

妙善大师看了独绿影一眼，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了独绿影的身后，早已看破红尘的她，又怎么能够看不出独绿影为情所伤？

“妙善大师，我想了解尘缘，遁入空门……潜心修行……”独绿影缓缓说道。

妙善大师深吸一口气，问道：“当真放下一切了吗？”

嘴角不有自主的露出了一丝苦笑，自己心中的所有，无非就是哪一个男人而已，可是时至如今，那个男人……终究还是离开了……离去的那般绝情，自己也该放下了……

缓缓点头，坚定的说道：“我……放下了……”

“当真要遁入空门？可不会后悔？”妙善大师又问了一句。

独绿影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你剃度吧……”妙善大师缓缓说道……

……

剃度仪式开始！

独绿影静静的跪坐在蒲团之上，妙善大师站立在独绿影的身后，手中的剃刀缓缓举到大绿影的头上，三千青丝丝丝滑落，掉到了独绿影的身旁。

红尘三千，情缘三千，随着这三千青丝的滑落而滑落，过往的一切，终究划上了句号，从此之后，她与他再也没了关系，世上再也没有独绿影，只有了尘……

了尘，了却红尘！

长不过等待，苦不过执念……

自此之后，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执念……均已化作烟灰……

……

一条羊肠小道上，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什么行人，只有路边的野花，盛开绚烂，花朵正随着微风而摇动。

远远的走来一个人，步履蹒跚，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每走几步便会仰头喝一口酒，正是从水月山庄走出来的常命……

常命脸色憔悴，澹台镜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没有了澹台镜，就放佛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每天都是借酒浇愁，可是当酒醒，却发现什么都是徒劳无用，心中的那份眷恋，依然是那般的刻骨铭心，依然不能释怀……

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苦笑，何曾这般的狼狈过？竟差一点被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给绊倒！

堂堂的雨不沾……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何曾出现过这般境地？记忆中是没有的……

看到前方有一棵大树，便迈步走了过去，俯身坐了下去，后背靠在了树干上，抱起酒坛，仰头喝酒，却发现酒坛中早已没了酒……

伸手一扬，手中的酒坛便划过一道弧线，随着一声轻响，酒坛摔成了碎片，四下散落开去，靠在树干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只想这么好好的睡一觉……只有睡着的时候，心才不会那么痛……对澹台镜的思念才不会那么的刻骨铭心。

微风吹佛，吹动常命额前的发丝，却吹不走心底的那一缕深情，常命的一举一动，殊不知早已落入一人的眼睛。

是一个女子，身穿白衣的女子，此时就静静的坐在常命所靠着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看着树下的常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