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月光

冷冷的月光泼洒在无虞城里，照亮了这里寂冷的街道。

微风吹起的阵阵寒意，似是要刺入心底。

决定返程后的两个人，依然站在楼顶边缘，似不舍离去，依然看着巫山黑影。

看的时间长些，竟把此山散发出的阴森遗忘一边，竟有些美景之意。

“星凌，那天你身体为什么会那样？你还没有给我讲呢。”

叶皖意识到，刚才星凌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星凌诧异，望着外面的月光，心想还是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按照‘禁制’来说，如果天下异物在人类面前施展异术，那么登时就会受到反噬至死，只是有一个例外：如果是掌管令牌的画魂师一族，释放的异术，则可以躲避掉反噬。

自己拥有画魂师血统，在昭源城外的田野上，莫名地释放出隐藏体内的力量，大概是这么理解的吧。

但是，如果把这些详细地讲给叶皖，她能听得懂吗？

或者说，为了不让他干预到自己作为画魂师里的事，还是拒绝让她知道吧。

“叶皖，你以前久居家中，从未去过外面，对吧？”星凌试探性地语气说着。

“嗯。”叶皖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外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修仙修道者众多，拳法剑术也都独树一帜，许多神秘莫测之物，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穷尽一生，也恐怕看不完看不懂的。”

这一套完全是星凌幼时读书时看到的一段话，自觉得有些道理，记忆到现在。想不到此刻还能运用出来。

叶皖是完全的少女心性，天真懵懂，蒙昧无知，这番话听来，更颇觉得几分道理，也更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看来茫茫世界，自己还需要多认识。

“这么说，星凌哥哥也是修仙者？或者修炼过法术？”

星凌眉头微蹙，转瞬即逝。心想她还要细问，看来只能进一步编造下去了。

“嗯，会过一些。”

“那…那天那个老头呢？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好像要迫害我们啊？”

“他，算是敌人。但是……叶皖，不便多问了。”星凌大概觉得自己实在是编造不下去了，装作语气沉重，有几分神秘色彩。

“嗯，好。”叶皖也觉得，或许星凌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便不多问。

“返程之后，你回你的盛华酒馆，而我另觅他处，我们到时候就在昭源城外告别，如何？”

一听到星凌要与自己告别，心中登时不舍，几番疑惑，说道：“为什么？星凌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啊，一起会酒馆不好吗？”

星凌摇头。潜藏在内心的痛楚却是不敢与她说，自己也是足足犹豫思索了七天，终觉得自己杀父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隐瞒着。

而一旦叶皖知道，恐怕毕生都要怨恨自己。

但真相终归如此，拖下去不是好办法，还不如及早公开。

自己目前想到，尽早地与叶皖分开，他回到酒馆中继续她的太平日子，而自己去外面浪迹天涯。

反正只要禁制在，袁魁不敢招惹普通人类，所以自己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

说来，其实令牌在哪里，自己也不清楚，只不过胸口传来触感的纸条，像是告诫自己这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

思绪飘到了远处，星凌的眼神也呆住了，一时间没有回应叶皖的问题。

叶皖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终于忍耐不住，说道；“星凌……”

“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皖语气中带着些许愠怒。

听到他斥责的声音，星凌思绪一转，一时编造不出来，口吃道：“我……有些事情罢了，不能陪你。”

“那我要与哥哥一起去。”

“不……不行。”星凌一副为难的样子，“不适合你。”

叶皖大眼轱辘转着，思索片刻说道：“那办完事，你还会回来吗？”

星凌一时语塞，好像自己如果说不会来的话，对方估计会哭出来：

“会……会的。”

叶皖点点头，脸上逐渐泛起微微满足的笑容。

两人猛然间都沉默着，彼此不言不语。

一时间，两个人互相看着，竟有些许的尴尬。

尴尬气氛中，彼此对视的眼神，满是青涩与恬静，竟有微微的其他情愫跃入脑海中。

“那个……阿银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星凌猛然意识到，七日来自己沉思于往事，却没有关注这个新加入的孩子。此刻正好用来缓解尴尬。

“他啊……”提到阿银，叶皖脸庞也露出了微微的潮红。

“哈哈，那天我们掉进了陷阱中，他恰好路过，把我们救出来了。”叶皖娓娓道来，“他大概也是流浪的孩子，说睡醒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记忆了。”

“失忆？”星凌猛地大声询问起来，语带惊讶。

“是啊，怎么了啊？”叶皖瞪大了亮光的眼睛也惊讶起来，“他说他醒来以后就在这里草丛里躺着，游荡了一晚上就看到了我们。”

星凌蹙眉，沉思起来。

脑海中，阿银和袁魁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虽说两个人面孔上不甚相似，但是如此巧合地遇在一起，先是袁魁逼迫自己，害自己进入陷阱，然后他恰好路过救出自己，再接着他跟着自己一路来到这里。

这一系列事情，难免令人浮想翩翩。

“他有透漏其他的事情吗？”星凌接着问道。

“没，他大概是失忆了，一想到以前的事就会头疼。”叶皖喏喏地说，“哎呀，星凌放心吧，这几日我们天天在一块，阿银是个不错的小子，像个小弟。”

在叶皖的辩解下，星凌却依旧满脸怀疑。

然后，在这个时候。

“叶皖，星凌。”

响亮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叶皖和星凌循声回看去，也基本通过音色判断出此人是谁了。

阿银从下面沿着楼梯，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脚步很轻，发出的声音似的蝉鸣般悦耳。隔着暗夜看着，他穿着白色长袍的修长身体和银色的头发，有一股邪异的帅气。

叶皖看到这一幕，心思再次沉醉起来，满眼的少女心。

反倒是星凌，看到这个样子的阿银，倒是蹙眉。

不知为什么，仅仅是看到这个孩子，心里面就莫名的一股不爽。似是冥冥中是另一股与自己对立的气息站在对面，气场相反。

可是，自己却又捉摸不透这种感觉的细节，难以言说，只得仔细看着。

阿银却是泰然笑着，宛如一个纯真的孩子，主动走到星凌跟前，说道：

“星凌大哥，你有这些质疑也是有理的。”

“这……”叶皖一时奇怪，阿银也露出了不似这个年龄的稳重。

“不过，那天我确实苏醒在昭源城外的草原上，这也是认识你们之后，叶皖告诉我的，否则我还并不知道那城池叫做昭源城。”

“醒来后游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继续转圈，就看到你们跌入坑底了。”阿银说完停了下来。

阿银似乎还想再说些其他什么，但是可能苦于的确没有记忆，终究还是沉默了。

星凌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说谎。

但是，他越靠近自己，自己内心的一种莫名的抵触感，越是强烈。

“刚才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你们是要离开这里是吧？”

叶皖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前方阴森，还是不去的好。如果你们觉得我累赘，那么就最后伴你们一程，回到昭源城之后，你们按照计划各自回去，我就再找找再逛逛，说不定能在草原上找到一些记忆，或者找到走失的家人。”

阿银语气诚恳，满是哀伤。

叶皖在一旁，想要阻止，提议也跟着去酒馆，但想到若是父亲发现自己带个陌生男子进入，必然大发雷霆的……

于是，只好缄默起来。

“好。”星凌却是一口答应，相当决绝，“那我们就此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赶路回去。”

叶皖苦涩，难以言喻，却只好应承着回去了。

凉风阵阵，暗夜深更。

星凌在房间地板上辗转反侧，却终究难以入眠，看着窗外的高悬明月。

一旁的阿银已传来微微的鼾声，自己转头看去，却见他的脸庞眉目，与平常人别无区别。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或许他的确是只是普通的流浪儿，巧合地遇到了叶皖和自己。

忽地，自己有一种明的冲动，想要出去散步一会，看看月光下的街道。

无虞城，大陆上最北的城池，也是距离北疆巫山最近的城池。

这里是大陆的一个药材集中地，四周除巫山以外的其他山脉，野生着许多罕见药材。据说在这里买下一车，运回长安，可保终生衣食无忧。

反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倒不如下去看看，独自一人思索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

想到这里，星凌站起身子，沿着窗户爬去。

奇怪的，自己身体极轻，跳跃起来力度极大。很轻易就翻墙出去了。

星凌猛然想到，自从离开爷爷后，自己身体的一些奇异之处。

似乎，只要是在自己全力以赴、专心致志做某事的时候，拥有奇异的一股力量。

比如，八日前杀死了那叶皖的父亲……

比如，七日前在昭源城外面对袁魁时……

应该是，画魂师血统的力量，渐渐表现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