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尘往事

谢一琛到了陆戈的保姆车上，老实地坐等陆戈发话，没想到陆戈却打开盒饭吃了起来。

陆戈一抬头，就见谢一琛捧着盒饭巴巴瞅着自己。

“我没说过不让你吃饭吧，边吃边说。”

谢一琛老实不客气地赶紧打开饭盒扒起饭来。

看他鼓着腮帮子，像只松鼠一样嚼着食物，陆戈嘴角不自觉地挂了浅浅的笑。

“你上午是怎么回事？”

“嗯？”谢一琛闻言一愣抬起头，嘴角还粘着饭粒。

“你怕吊威亚？”陆戈问。

“不是！”谢一琛下意识一口否定。怎么可能，劳资上辈子吊威亚吊得可欢……想到这，谢一琛又不禁黯然。

他上辈子确实是不怕吊威亚的，而且如果有需要吊威亚的戏份，尽量都是自己来，这才会有了那次意外。

“那你上午是什么情况？恐高？”

谢一琛没想到那次意外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即使是现在，他也能回忆起当他被威亚吊在半空中时那种心慌无着落的感觉，就好像下一刻他就要直直地掉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之前出过意外从楼上摔过，不知道怎么的，吊威亚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想起那时候的情景。”

谢一琛有些忐忑地看向陆戈，没办法说出事实，他选择半真半假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陆戈看着自己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没记错的话，你之后还有几场戏需要吊威亚。”

谢一琛颓丧地点了点头，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后面的戏很可能都没法拍。

“我会努力克服，真的。”见陆戈看向自己，怕他不相信自己，谢一琛强调道。

“好，有问题和我说。”陆戈看了谢一琛一会儿终于说道。

谢一琛松了一口气。他必须要这么说，也必须要这么做，即使现在他的心里依然没底。这是他重新成为演员的第一步，如果连这第一步都没跨过去，他难以想象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也必须要做到。

“谢谢你，陆哥。”

上一世陆戈带给谢一琛的打击太深，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自己非常差。不管是当自己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奖杯向他展示，还是当自己被叫“小陆戈”和他碰到时，他的回答都明显透露出你还差远了的意味。

陆戈是谢一琛的目标，获得来自目标对象的鼓励对他而言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然而他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这让后来谢一琛对陆戈已经有种心灰意冷的意味，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管他什么反应呢。

虽然偶尔想起，谢一琛还会耿耿于怀，抱怨陆戈的为人刻薄。

不管上一世对于陆戈的看法是怎样的，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说出的。虽然说话的过程中陆戈一直是一副寡淡的脸色，但谢一琛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带着善意的。而且不知是否是晚来的弥补，认识以来，陆戈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他戏不错的话。虽然当时谢一琛都表现得很平静，但内以却太多情绪被拉扯，一言难尽。

真宽敞，比自己的那台小汽车舒服多了。放松下来谢一琛才有心情开始打量起陆戈的保姆车。他眼睛转了转，笑着凑到陆戈面前。

“陆哥，我中午能在你这车上休息吗？”不是他没骨气，实在是陆戈的车上待着太舒服了，他现在就是苦逼的小透明一枚，公司配给他的就是普通的小汽车，去酒店对他而言又太麻烦费时了。

陆戈抬眼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不行！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真是不善良！谢一琛敢怒不敢言，恋恋不舍地起身下车，推开车门时却被陆戈叫住。谢一琛在回过头去的同时绽放出一个笑容，他改变主意啦？

只见陆戈指指吃剩下的盒饭，“帮我把垃圾走。”

谢一琛愤愤拿着两盒残羹冷饭下车，阿古正在不远处，看到他下车，连忙指指嘴边。

“一琛哥，你嘴角边有两粒饭。”

啥？谢一琛出离愤怒，一瞬间有把手中的两个饭盒往陆戈脸上拍的冲动。他喵的陆戈刚刚一定看到了，却不提醒自己，还让自己嘴角带两粒饭在外面到处晃。这是什么人啊，素质呢！谢一琛恨得隔着车门给陆戈挥了几拳。

下午的拍摄还算顺利，谢一琛本来还担心导演会补拍上午的威亚戏份，毕竟不好因为他耽误进度，却被告知那场戏挪到明天上午再拍，谢一琛微微松了口气。他希望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自己能够将状态调整好。

晚上，躺在酒店的房间里，谢一琛琢磨了一会戏份，这才朦胧中有了点睡意。自从换了具身体，除了身体素质差了点，谢一琛发现自己甚至没法像以前那样好眠。

终于他渐渐有了睡意，然而这具身体的原本的主人却不让他好睡。已经是零点了，华羽这时却异常活跃起来，估计以前这就是个夜猫子。

“陆戈对你不错，但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排斥呀？”

“我有吗？”

谢一琛翻了个身，含糊地说道，好不容易开始凝聚起来的睡意因为华羽的发问一下子全部消散。

“有，而且很明显。”华羽对这话题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你眼瞎。”谢一琛只想快点结束这段深夜的对话，满心敷衍，“很晚了，睡了好不好，华爷。”

“诶，你和我说说话嘛，”华羽锲而不舍，“白天我都不好找你说话，怕影响你，现在没人了想和你说几句还不行嘛！”

谢一琛头大，就没见过这么缠人的人，哦不，是魂。本来秉承装睡原则，但想想是自己占了他的身体，又有点于心不忍。

“唉，可怜的我，一抹幽魂，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世上呆多久，说不定哪天就烟消云散了。

华羽幽幽地说道。虽然知道华羽是故作可怜，但想到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一切，谢一琛既感觉同病相怜，而且他发现似乎需要一个倾听者，来听他讲述关于前世的那些过往。时间越久，现在的遭遇，前世过往，对他而言越来越像一场幻境，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难证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一琛正想回答，就听到华羽继续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疼疼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嘤嘤嘤……”

谢一琛满头满脸黑线，满脑子顿时只有一句话：快去拿个大铁捶来捶死我好吗！

说起来人和人的际遇真的很奇妙，就像谢一琛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地出事，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还和原主人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共存着，在本该入睡的深夜诡异地聊着天。

谢一琛也不会想到，上一世自己曾经极度渴望接近，因种种原因又心生排斥的陆戈竟会成为自己的老板，每天都要打照面。

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谢一琛咧起嘴角笑了笑，略带苦涩。

一切的开始，源于他大三时的那场交流会。当老师宣布，交流会请来的嘉宾是他们的师哥，已经两度获得影帝的陆戈时，全班开始沸腾。不管是从耳中听到的，还是他们亲眼所见所闻，都向他们证明了，他们的这位师兄有多么厉害。

在大二的时候，陆戈拍了人生之中的第一部电影，并凭借这部电影拿到影帝。毕业后的他光芒更加耀眼，在时隔三年后再次拿到影帝。就像有些媒体的夸张之言，上天似乎给了这位年轻影帝太多的偏爱。要不是从大二到毕业期间他没有拍摄作品，或许他能拿到更多的奖杯。

两度影帝加身的陆戈，成了镁光灯追逐的宠儿，粉丝们心中的男神，媒体笔下的天子骄子，剧本和各种媒体邀约开始飞向他，但陆戈几乎回绝了所有媒体邀约，只接受了一档老牌的访谈节目。至于剧本，观众们在翘首以盼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看到他的新作品，这让陆戈对剧本的挑剔在圈内出了名。

也就是在这时候，陆戈回到母校进行交流。对此，他同系的师兄妹们激动无比，他所达到的高度是他们所有人企望达到的。他们期翼获取他的经验，同时，对于他一路走来的际遇和心路历程，他们好奇至极。

谢一琛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至今还记得第一眼在荧幕上看到陆戈时的震撼和惊艳。那是陆戈的第一部电影，他演的是一个年轻侠客。背后是狂舞的黄沙，陆戈长发虬结，沙尘落在上面。陆戈将古旧的长刀扛在肩上，他面容年轻，但蚀骨的风沙加剧了他的沧桑。迷蒙的画面中，唯有他的眼神清亮，点亮了暗沉的画面。

这一眼，让谢一琛彻底被画面中的年轻侠客抓住，被陆戈抓住。后来他考上了陆戈的母校，只有他知道，为了这个目标他下了多大决心，付出了多少努力。

当听到陆戈要回母校交流时，他心中的喜悦难以名具。自从那一眼后，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陆戈，电影、访谈……他都看了无数遍。他企盼着有一天也能做到像陆戈那样，让人惊艳，让人称赞，陆戈俨然成了他的目标。

所以轮到他们发言的环节，当话筒传到手中，谢一琛头脑一热，未经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

“陆师兄，你很棒，但我以后会跟你一样厉害，甚至比你更厉害。”

话一说完，全场诡异地热闹起来，鼓掌声、口哨声，讨论的声音纷纷传入耳中。谢一琛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热度迅速蹿升。他看向台上，恍惚中他觉得陆戈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

“好，我等着。”他听到陆戈这样说。

那之后，谢一琛确实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着。不久后，但他拿到人生中第一座奖杯——最佳新人奖。那次颁奖礼晚会陆戈也在场，在后台碰到陆戈时，谢一琛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喊他师兄。

“是你。”

陆戈盯了他看了一会，淡淡回应道，似乎才辨认出他是谁。

这并没有太妨碍到谢一琛的喜悦，他有些害羞地把奖杯展示给陆戈看。

“这是我拿到的第一座奖杯。”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看，我距离成为你终于近了点。

陆戈的目光从光芒闪烁的奖杯上一扫而过，移到谢一琛脸上。谢一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戈神色似带讥诮。

“一座小奖杯而已，你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吧。”

说完，陆戈不再停留，从他身边走过。

瞬间，谢一琛所有喜悦被浇熄，“不是的，我才没那么容易满足，我可以做得更好”，他想这样冲已经走远的陆戈喊。但想起那个讥诮的神色，所有的话语都被咽回到肚子里，或许可以等自己做到更好时再说。

拿到金玉奖最佳新人让谢一琛一夜成名，更多的人知道他，让他获奖的那个角色也让电影评论家们开始注意到他。对于谢一琛的表现，他们不乏称赞之语，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提出了疑问，谢一琛的表演好像和某个人很像，影帝陆戈。在他们看来，自觉或不自觉地，谢一琛在模仿陆戈，带上了他的痕迹。

“小陆戈”的名号就是这样叫出来的。